人物:王士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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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物簡介

明詩紀(jì)事·乙簽·卷十六
宗魯字師曾,掖人。
宣德庚戌進(jìn)士,官御史。
有《葵軒稿》。
王士祿《濤音集》:宗魯詩筆淹潤,惜不多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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毛宗魯(1407年—?),字師曾,山東萊州府掖縣人。進(jìn)士出身。山東鄉(xiāng)試第二十六名。宣德五年(1430年)丁丑科會試第七十一名,殿試登進(jìn)士第三甲第四十四名。官至監(jiān)察御史,巡按浙江。2018年,其墓道碑在平度東閣街道正澗村被發(fā)現(xiàn)。曾祖毛時敏,元黃梅縣尹。祖父毛鏞,商河縣學(xué)教諭。父毛寅。

人物簡介

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
【生卒】:1470—1530 【介紹】: 明山東掖縣人,字魯瞻,號石崖。弘治九年進(jìn)士。授山陰知縣,歷監(jiān)察御史。正德二年,巡按宣大,為劉瑾黨羽構(gòu)陷,下獄免歸。瑾敗,復(fù)起四川按察僉事,參預(yù)鎮(zhèn)壓廖麻子、喻老人等起事。官至四川布政司右參政。
明詩紀(jì)事·丁簽·卷七
東山字魯瞻,掖人,弘治丙辰進(jìn)士,官四川參政。
有《石崖集》。
王士祿《濤音集》:參政詩如披薪刈楚,叢雜之中不乏菁秀。
五言如《哭誠之》云:「劍外情偏割,猿邊淚有馀。
」《送王侍御巡蜀還朝》云:「停驂側(cè)閣曉,回雁少城春。
」七言如《寧武關(guān)》云:「古堞寒云嚴(yán)晚戍,空壕疏雨散昏鴉。
」《次見素韻》云:「山迂鳥道連三蜀,棧入雞頭轉(zhuǎn)七盤。
」并可誦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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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東山(1470年—?),字魯瞻,山東萊州府掖縣人,軍籍。山東鄉(xiāng)試第六十七名舉人。弘治九年(1496年)中式丙辰科三甲第二十六名進(jìn)士。授知浙江山陰縣,以憂去。服除,補(bǔ)??h,十六年召入,授陜西道監(jiān)察御史。正德改元,奉使頒賞于陜西三邊。二年(1507年)出按宣大二鎮(zhèn)。三年十月兵科都給事中趙鐸等彈劾宣府獨(dú)石等處有功官員市恩壞法,罔上欺公,紀(jì)功御史郭東山有詐冒軍功的嫌疑,下東山錦衣衛(wèi)獄,杖之三十,令為民。七年正月起廢,擢升四川按察司僉事,十一年十月升本司副使,十三年二月升布政司右參政。以疾疏乞歸卒。

人物簡介

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
【生卒】:1614—1674 【介紹】: 清山東萊陽人,字玉叔,號荔裳。順治四年進(jìn)士。授戶部主事,累遷浙江按察使。順治中,康熙初兩遭誣告,被囚數(shù)年。晚年復(fù)起為四川按察使。工詩,多愁苦之音。與施閏章齊名,稱“南施北宋”。有《安雅堂集》。
晚晴簃詩匯·卷二十四
宋琬,字玉叔,號荔裳,萊陽人。順治丁亥進(jìn)士,戶部主事,歷官四川按察使。有《安雅堂集》及未刻稿《入蜀集》。
詞學(xué)圖錄
宋琬(1614-1673) 字玉叔,號荔裳。山東萊陽人。工詩,與施閏章并稱"南施北宋",加嚴(yán)沆、丁澎、陳祚明、張文光、趙賓又有"燕臺七子"之目。其詩以才情雋麗、格合聲諧見稱。其詞有"憂讒"之語,人服其賦情之真摯、用語之蒼古。有《安雅堂全集》。詞集名《二鄉(xiāng)亭詞》。
簡介
萊陽宋荔裳先生,以文章名海內(nèi)久矣。乃人稱其登臨宴集之暇,好為小詞,甫脫稿,輒為好事袖去。尚書紅杏,郎中花影之句,恒津津人齒頰間云。間讀《安雅堂》所載古文辭,暨各體韻語,絕似昌黎廬陵諸大家,與建安開元時人,不禁嘆曰“美哉,泱泱乎,東海之風(fēng)。于鱗以后,一人而已?!鳖櫼晕吹米x其詩馀為恨。一日,先生駐驂五茸,得追隨杖履,采莼淀湖,玩月九峰,歷壽夢之遺墟,吊平原之故館。夕陽蔓草,流水寒鴉,相與徘徊不忍去。于是出其奚囊中諸長調(diào)歌之,多商羽之音。秋飆拂林,哀泉動壑,不足喻其崢嶸蕭瑟也。已而置酒名園,銀屏絳蠟,掩映于花榭竹嶼間,檀板紅牙,肉倡絲和,先生復(fù)出其小令,為曼聲歌之,如新箏乍調(diào),雛鶯初囀,尖佻新艷,不數(shù)齊梁《子夜》、《讀曲》諸歌。噫,觀止矣,湖海之作,傖父辛劉;閨帷之制,衙官秦柳。此真子建天人之才,邯鄲生能不為之咋舌汗下乎。余嘗謂之曰“不朽之道,人患其少,公患其多,豈欲占盡文苑諸家耶?抑公以生平風(fēng)波危懼,跋胡疐尾者尚少,而更將深造物之忌耶。”先生為之捫腹微笑而已。康熙己酉暮春下浣,云間年家后學(xué)董俞蒼水題于玉屏梵閣。
清詩別裁集
字玉叔,山東萊陽人。順治丁亥進(jìn)士,官浙江按察使。著有《安雅堂集》?!鹩^察天才俊上,跨越眾人,中歲以非辜系獄,故時多悲憤激宕之音。而溯厥指歸,仍不盩于中正,此詩中之變雅也。王新城稱為“南施北宋”,惟愚山足以儷之,洵為定論。
維基
宋琬(1614年—1674年),字玉叔,號荔裳,山東萊陽人。
明末清初詩人、政治人物。
清順治丁亥進(jìn)士,累官浙江、四川按察使。
為一代詩宗、清八大詩家之一,亦為南施北宋、燕臺七子、清朝六大家之一。
萊陽宋氏世族,六世祖宋黻為明代萊陽的首位進(jìn)士。
宋琬之父宋應(yīng)亨為明天啟五年(1625年)進(jìn)士,官清豐知縣。
崇禎十六年(1643年),宋應(yīng)亨于清兵陷萊陽時遇害。
宋琬自幼聰慧過人,“負(fù)雋才,著聲譽(yù)”,“少能詩,有才名”。
曾隨仲兄宋璜游學(xué)京師,與王崇簡、王熙父子相識。
亦同姜埰、姜垓兄弟友好。
順治四年(1647年)中進(jìn)士,授戶部主事,累遷吏部郎中。
一度因“文字余孽”為逆仆所陷,下獄。
順治十八年(1661年),官至浙江按察使。
康熙元年(1662年)又因親戚董樵之故,其侄宋彝秉(宋一柄)誣告宋琬與登州于七起義有關(guān),下獄,三年后釋放,流寓江南八年,與宋葷、朱彝尊、王士祿等人詩酒唱和。
康熙十一年春任四川按察使,次年進(jìn)京述職,遭逢三藩之亂,不得回程,得知家人皆陷于兵火,憂苦成疾,卒于京城。

人物簡介

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
【生卒】:1617—1679 【介紹】: 清浙江嘉善人,字子顧,號顧庵。順治九年進(jìn)士,授編修,官侍講學(xué)士。多識掌故。工詩。填詞與曹申吉齊名,稱南北二曹。罷歸后,優(yōu)游田園間。有《南溪文略》、《南溪詞》。(《清史列傳》卷七〇)
晚晴簃詩匯·卷二十六
曹爾堪,字子顧,號顧庵,嘉善人。順治壬辰進(jìn)士,改庶吉士,授編修,歷官侍講學(xué)士。有《杜鵑亭》、《南溪》、《客裝里音》等集。
詞學(xué)圖錄
曹爾堪(1617-1679) 字子顧,號顧庵。浙江嘉善人。清順治九年(1652)進(jìn)士。授編修,遷侍讀,擢侍講學(xué)士。因受清圣祖賞識見嫉于人,被誣下獄削籍歸。優(yōu)游林泉,吟詠唱酬終老。其詩風(fēng)格清麗,人許為入大歷之室,王士禛選其詩入《八家詩選》。其文沐浴潤澤于唐宋八大家。又工詞,為柳洲詞派主將,與曹貞吉并稱"南北二曹",詞品在蘇軾、陸游之間。有《南溪文略》、《南溪詩略》。詞集名《南溪詞》。
簡介
記二十年前,與顧庵相樂也。每當(dāng)湖山宴集,毫墨淋漓,酒旗歌扇,逢迎不暇,此真少時之極致矣。顧庵既登上第,直內(nèi)廷,簪筆視草,飛聲京洛,忽以細(xì)故下吏,放歸草廬,而余襆被灌園,已及十載。握手相看,顛毛半白,回思二十年前之樂,恍焉如夢,其能無慨于心乎?獨(dú)詩歌興會,至老不衰。予間以花草之馀,度曲梨園,陶寫絲竹,而顧庵出所著近詞,一唱三嘆,遂使鐵板承前,紅牙侍后,狂奴故態(tài),吾兩人可相視而笑矣。予惟近日詞家,烘寫閨襜,易流狎昵;蹈揚(yáng)湖海,動涉叫囂,二者交病。顧庵獨(dú)以深長之思,發(fā)大雅之音,如桐露新流,松風(fēng)徐舉,秋高遠(yuǎn)唳,霽晚孤吹,第其品格,應(yīng)在眉山、渭南之間。會須訶周柳為小兒,嗤辛劉為傖父,予又何人,敢與較長絜短哉。假使今日有上官昭容秤量天下,則顧庵必受明月夜珠之寵,而予則紙落如飛矣。又使今日有旗亭妙伎,雙鬟發(fā)聲,則顧庵必擅黃河遠(yuǎn)上之名,而予且未得書壁。然則顧庵之詞,予豈惟不敢望肩背,雖欲品題甲乙,亦不能贊一辭也,蓋新城王阮亭亟稱之矣,曰學(xué)士詞,其源出于豳風(fēng),一洗鄭衛(wèi),予嘗以為知言。吳門尤侗悔庵撰。
清詩別裁集
字子顧,浙江嘉善人。順治壬辰進(jìn)士,官侍講學(xué)士?!饘W(xué)士性英敏,所過山川厄塞,無不指掌形勢,人與之游,凡姓氏里居官爵與所覽詩文,積久不忘,即虞世南之行秘書,可移贈也。詩文頃刻成,同館無與爭捷者。
槜李詩系·卷二十六
爾堪,字子顧,號顧庵;嘉善人,勛之長子。
順治壬辰進(jìn)士,選庶吉士。
兩冠閣試,授編修。
扈從瀛臺南苑,世祖褒問,諭令與吳偉業(yè)同注唐詩。
丁艱起補(bǔ),轉(zhuǎn)侍讀,旋升侍講學(xué)士。
轉(zhuǎn)盼三擢,異數(shù)也。
性強(qiáng)記,諸瑣屑事能舉其原委,人一見,輒不忘。
若輿圖要害、山川形勢,指畫纖悉,聽者神竦,當(dāng)世以大用期之。
無何詿誤鐫級,尋罷官歸。
而優(yōu)游田園,皆二三老友選勝賦詩,間為遠(yuǎn)游,篇什益富。
為詩清灑可諷,與宋荔裳、施愚山、沈繹堂、王阮亭、王西樵、汪苕文、程周量諸公稱,海內(nèi)八家。
有南溪集。

人物簡介

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
【生卒】:1624—1691 【介紹】: 明末清初江南長洲人,字苕文,號鈍翁,小字液仙,晚號堯峰。順治十二年進(jìn)士。歷戶部主事、刑部郎中等??滴跏四昱e鴻博,授編修,與修《明史》。在史館撰稿甚勤,不肯屈從人意,旋即乞病歸,居堯峰山。古文從歐陽修入,而仿佛明歸有光,經(jīng)學(xué)亦有造詣,為惠周惕之師。有《堯峰詩文鈔》、《鈍翁前后類稿、續(xù)稿》。
晚晴簃詩匯·卷四十五
汪琬,字苕文,又字鈍庵,學(xué)者稱鈍翁,又稱堯峰先生,長洲人。順治乙未進(jìn)士,累官刑部郎中??滴跫何凑僭嚥W(xué)鴻詞,授編修。有《鈍翁前后類稿》。
詞學(xué)圖錄
汪琬(1624-1691)字苕文,號鈍庵,世稱堯峰先生。江蘇長洲(今蘇州)人。順治進(jìn)士,官刑部郎中、戶部主事??滴蹙拍?1670)辭官歸里,筑堯峰山莊,專事著述??滴跏四昱e博學(xué)鴻辭,授編修,與修《明史》,旋辭歸。擅古文辭,與侯方域、魏禧齊名。有《鈍翁類稿》、《堯峰文鈔》。
清詩別裁集
字苕文,江南長洲人。
順治乙未進(jìn)士,授戶部主事,康熙己未召試博學(xué)鴻詞,官翰林院編修。
著有《堯峰詩鈔》。
○鈍翁官部曹后,與王西樵昆弟諸人稱詩都下,風(fēng)格原近唐人,中年后以劍南、石湖為宗,后則頹然降格矣。
茲擇其矜貴有馀者,著于卷中,不使挦扯字面者以鈍翁為借口也。
生平穿穴經(jīng)史,議論俱有根柢,雖被其齮龁者,終稱許焉。
槜李詩系·卷四十一
字苕文蘇州人官編修
維基
汪琬(1624年—1691年),字苕文,號鈍翁,號堯峰、玉遮山樵,江南長洲縣(今江蘇省蘇州市)人,曾結(jié)廬居于太湖堯峰,學(xué)者稱堯峰先生。明末清初散文家、政治人物。清順治十二年進(jìn)士??滴鯐r舉博學(xué)鴻詞科,授翰林編修。與侯方域、魏禧合稱「清初三大家」。天啟四年(1624年)生于官宦之家,曾參與復(fù)社事。順治十二年(1655年)中式乙未科會試,殿試位列第二甲第四十六名進(jìn)士出身。歷任戶部主事、刑部郎中。康熙十八年(1679年),召試博學(xué)鴻詞科,授翰林院編修,預(yù)修《明史》,在館六十馀日。乞病歸。晚年結(jié)廬于太湖之堯峰山,閉戶撰述,不問世事??滴醵拍辏?691年)卒。

人物簡介

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
【生卒】:1632—1681 【介紹】: 清山東新城人,字子測,號東亭、古缽山人。康熙九年進(jìn)士。與兄王士禧、弟王士禛均有詩名。未仕而卒。有《古缽集》。
晚晴簃詩匯·卷三十六
王士祜,字叔子,一字子側(cè),別字東亭,山東新城人??滴醺邕M(jìn)士。有《古缽山人集選》。
清詩別裁集
字子側(cè),山東新城人。
康熙庚戌進(jìn)士。
著有《古缽集》。
○計甫草云:“子側(cè)為西樵之弟,阮亭之兄,才堪頡頏,而西樵、阮亭早發(fā),聲望先布,不必視為峰腰也。”

人物簡介

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
【生卒】:1634—1711 【介紹】: 清山東新城人,字子真,一字貽上,號阮亭,晚號漁洋山人。身后避世宗諱,改“禛”為“正”,高宗命改“禎”。順治十五年進(jìn)士。授揚(yáng)州府推官??滴蹰g歷禮部主事、翰林院侍講,官至刑部尚書。以與廢太子唱和,于四十三年被借故革職。詩有一代正宗之稱,而后人嫌其才力不足。倡神韻之說,領(lǐng)袖詩壇近五十年。文章亦頗雅飭。詩集初有《阮亭詩鈔》,晚年并歷年所刻為《帶經(jīng)堂集》,又自選部分詩為《漁洋山人菁華錄》,另有筆記《池北偶談》。
晚晴簃詩匯·卷二十九
王士禛,字貽上,號阮亭,又號漁洋山人,山東新城人。順治戊戌進(jìn)士,授揚(yáng)州推官,行取禮部員外郎,改翰林院侍講,官至刑部尚書。謚文簡。有《漁洋》、《蜀道》、《蠶尾》、《南?!贰ⅰ队阂妗返燃?,合為《帶經(jīng)堂集》。
詞學(xué)圖錄
王士禛(1634-1711) 字貽上,一字子真,號阮亭,又號漁洋山人,雍正時避帝諱,名改為士正,乾隆時又改為士禎。山東新城(今桓臺)人。清順治十五年(1658)進(jìn)士,謚文簡??滴鯐r為詩壇盟主,與朱彝尊并稱"南朱北王",又為"清初六家"之一,論詩倡"神韻說"。有《帶經(jīng)堂集》、《漁洋山人精華錄》。詞集名《衍波詞》。
清詩別裁集
字貽上,山東新城人。順治乙未進(jìn)士,由司李入為曹郎,改翰林,官至刑部尚書。著有《帶經(jīng)堂集》?!饾O洋少歲,即見重于牧齋尚書,后學(xué)殖日富,聲望日高,宇內(nèi)尊為詩壇圭臬,突過黃初,終其身無異辭。身后多毛舉其失,互相彈射,而趙秋谷宮贊著《談龍錄》以詆諆之,恐未足以服漁洋心也。或謂漁洋獺祭之工太多,性靈反為書卷所掩,故爾雅有馀,而莽蒼之氣遒折之力往往不及古人,老杜之悲壯沉郁,每在亂頭粗服中也。應(yīng)之曰,是則然矣。然獨(dú)不曰歡娛難工,愁苦易好,安能使處太平之盛者,強(qiáng)作無病呻吟乎?愚未嘗隨眾譽(yù),亦非敢隨眾毀也。平心以求,錄其最佳者,其有當(dāng)眾心與否,不及計焉?!鹑悦鼷惒┭艅僬呔佣?,然恐收之不盡,茲特取其高華渾厚有法度神韻者,覺漁洋面目,為之改觀。
瑯琊二子詩選·序
菑川高珩念東撰 王子子厎、貽上編其詩選成,示余。余三復(fù)之,不覺作而嘆曰:洋洋盈耳哉!此風(fēng)雅之苗裔,而圣人之所與也。三百篇之亡,歷幾千載,屈原一變而為騷,宋玉、景差再變而為賦,其忠愛之誼、婉孌之音、哀怨悱惻之極致,不可謂無當(dāng)于風(fēng)雅之旨。然而有間矣。漢興,經(jīng)學(xué)稱極盛。一時為《》學(xué)者,申公作《訓(xùn)故》,江公、徐公、韋氏、褚氏之徒傳之,于是有《魯詩》。轅固作《詩傳》,翼、匡、申、伏之徒傳之,于是有《齊詩》。韓嬰作《外傳》,王、食、長孫之徒傳之,于是有《韓詩》。孝平始立毛氏學(xué),鄭眾、馬融、賈逵、鄭玄之流,或?yàn)楣{,或?yàn)閭?,于是有?a target='_blank'>毛詩》。然諸子者,人自為說,成一家之言,而篇什不少概見。即降而河梁《錄別》,以逮建安、黃初而下,言人人殊。而謂漢魏以還之詩即無以異于商周之詩,則議者難之。蓋三百之亡久矣,原其流弊,大抵大不能辨風(fēng)、雅、頌之義,而細(xì)不能晰賦、比、興之殊。古人感物造端,《草蟲》《芣苢》、「雉飛」「鸛鳴」之屬,率書即目而被之篇章,后人之寄托興會不及也;《小戎》一篇,詳車馬之制,游環(huán)陰靷、觼軜鋈錞,頤過考工,險奪周禮,后人鉤奇抉奧之功不及也。由斯以談,立乎挽近之間,而指三代以上,不亦難哉,不亦難哉!二子生風(fēng)雅衰熄之后,顧能發(fā)明古詩之遺,以求合于四始六義之大旨。今觀諸制,義兼正變,體備文質(zhì),樂而不淫,怨而不激,極發(fā)越震蕩之氣,而一歸于敦厚和平。即弦而歌之,以合雅頌而儷韶武,是亦孔氏之所與也。二子家轅固故里,乃其為詩,直兼四家之說,以視后蒼、景鸞、匡衡諸子之學(xué),不又多乎哉!丙申上元日。
瑯琊二子詩選·序
新城王氏世望甲山左,其先圭組蟬聯(lián),重輝疊照。自囧卿忠勤公逮司農(nóng)見峰公,鴻名峻烈,載在國史。至霽宇少師,以元老壯猶出護(hù)塞垣,典領(lǐng)屬國,威懷殊俗,有趙營平金城之略。母弟康宇公嘗持憲節(jié)來視江南,儲偫、將漕課最,清惠著聞,揚(yáng)歷臬藩。引年解組,婆娑耄耋,厥子皆以儒術(shù)世其家。而御史秀里、明經(jīng)壽三公當(dāng)板蕩之秋,聞義捐軀,率其子侄以殉。王氏累世貴盛,更為忠義門,固不獨(dú)以功名顯而已。今吾子厎及難弟貽上,則康宇先生季子之胤,生有異質(zhì),結(jié)發(fā)受書,日誦萬言,出語奇藻,率嘗絀其長老。幼傳家學(xué),耳擩目染,不離典訓(xùn)之內(nèi)。稍長,戰(zhàn)藝益工,先后掇巍科以歸。性好廉靖,無裙屐驕豪之習(xí)。既雋春官,聲華憚赫,猶粥粥里門。踰三年,而始臚傳擢第。兩人志尚略同,相與揚(yáng)厲風(fēng)騷,朝唫宵詠,必欲追配古人而后已。于戲!彼其青紫貂蟬,魚鱗左右,功名節(jié)槩,俱炳丹青,可云遠(yuǎn)而有耀矣。又得兩君踵武亢宗,用文學(xué)光其閥閱,何王氏生才之侈乎!蓋鐘山岳清淑之氣,齊地獨(dú)多,而君家又盡得三齊清淑之氣焉,故今茲其未艾爾。夫三百五篇,詩之權(quán)輿也。君之鄉(xiāng),前則魯申培、齊轅固,專門師說,其有可指次者乎?曩者嘉靖之季,濟(jì)南李先生與吾鄉(xiāng)瑯琊公并樹旗鼓,隆興初盛,而近世尊宿或頗非其摹儗刻畫少自然。此固君之鄉(xiāng)帙,其亦可得而折衷乎?居其地,不狃其邇聞。他日尊奉一家,言同于駟馬拱璧,吾知不于他人之作,而于子厎貽上也。予在京師,辱與貽上交,從其所并識子厎。兩人姿貌修偉,言論風(fēng)發(fā)。比歸而道出青齊,郵亭墻壁間,往往得其塤篪唱和之作,流連捫摸,傾寫甚至。里居以后,間闊者久之,二君復(fù)郵示新篇,心喜其才情之進(jìn)益。適高少宰念東、吾友周二為、逸休論定二君詩,次第殺青,因介逸休徵一言。嗟乎!詞學(xué)宗工,予深愧無能為役,何敢預(yù)知二君之詩哉?追惟疇昔過從之雅,不可終謝也,因徇逸休伯季之請,特摭其家世本末,詳書簡首,使人知生才有自云。順治己亥九月,婁東吳偉業(yè)題。
瑯琊二子詩選·序
石耳山人姚佺著 齊城昆季之詩,諸凡屢變。每變,必自青徐、江淮以達(dá)于吳下而翕然從之,而詩道大振,而吾皆得與聞焉。最后為香奩體一種行于世,而青徐、江淮、吳下之人舉惟香奩之客。曰:是何最后變而為纖靡之音也?予曰:否。三百篇,詩經(jīng)也,然而蔓草相遇,芍藥相謔,悁心摻手,無所不道。至于貽椒贈管,淫艷斯極??鬃酉そ源嬷???鬃釉弧杆紵o邪」,詩也。然則齊城之每變而新者,夫亦每變而古耳,豈若后世靡靡者與?乃至祧秦祫漢,奧六籍而祊六朝,唐初醍盞,盛粢醍,中晚酏,何變不新,何新不備?體而超越之,又何雄也!物無有不變而能奇者,龍易骨,象退齒,犀解角。凡其為龍、為象、為犀者,斯未有不變其骨與齒與角者也。彼輪蹄間無尺鯉焉,托勢淺也。昔稱江左王氏盛矣,《寶章集》所載書法且二十八人,及自導(dǎo)至褒,九世立傳;自洽至克,九世有集。沈太傅常語人:「開辟以來,爵位文才,終古未有如王氏者。」然終不及乎漯水、烏河之間一泥丸地。無論其他,即賢書所紀(jì),自南北宮巍峨以至列卿散職,凡大軸廣牘,書之不能書,而副墨之子、洛誦之孫,又收之不勝收。如此乎其琳琳瑯瑯也。其所謨訓(xùn),其所咨親,其所惇率,而用命皆詩材也。然后發(fā)言為志,聞聲為詩?!傅歉咦髻x大夫哉」,大夫哉!豈甕牖圭門之士所敢與滿袖珠花者同年而語耶?唐柳芳、蕭穎士先交郗純,后友郗士美,士美年甫十二。蕭、柳相與論繹曰:「吾曹異日當(dāng)交二郗之間。」婁之東有周逸休者,先后論交王氏,先以康宇王公為師,而后以子厎為弟,貽上為友,曰:「吾生平定交,舍王氏莫出矣?!辜坝枧c周二為、逸休迄圣穰稱兩世通家,誼咸如蕭、柳之交二郗。周子之交諸王焉,以知詩也者,頌而知其人、而論其世者也。是役也,二為、逸休傳之,予受之,而有是命。夫予之凌風(fēng)淬水,劍飲驢游,十六載軷于道路,有詩而不能遍觀,傷哉!滄海橫流,何處可以即安?及己亥殘臘,而始?一蘆焉、聚一薪焉。壺公之有壺,巢公之有巢,夫然后得閱而讀之,而諸集始有其富也。乃倉卒,安得有薔薇露灌手?是又不及韓退之矣。古吳馬眉書。
跋表馀落箋合選詩后
讀子厎、貽上兩先生詩合選,竟其編,不禁憬然曰:詩必本虖性、存乎養(yǎng)也。本乎性者,出之自然;存乎養(yǎng)者,粹然大備矣。世不乏登高能賦之才,或無其遇;有其遇,或不若其年之盛;有其盛年遇矣,或不若其世德駿烈;有其世矣,又或不若其荀陳、王謝萃于一姓。若兩先生者,蓋太史所占、德門星聚也。今載見焉,宜其宏章麗什、煇焯和鳴,以賡歌一時之盛。夫《》三百篇,得之忠貞孝友、溫厚和平,風(fēng)世者居多。洎屈騷哀怨,本乎愛君。迨漢《大風(fēng)歌》,氣象沉雄。要之「游子悲故鄉(xiāng)」,猶至性所發(fā),不參學(xué)力矣。蘇子卿倡為五言古詩,節(jié)烈何如者?若漢季北海、晉代淵明,人以詩重耶,抑詩以人重耶?初盛中晚,一代亦極盛矣,必推燕許、李杜、王孟、韓張者,則以其人詩俱千古耳。故知詩不本乎性養(yǎng)者,浮聲切響,譬春鳥候蟲,何足匯成卷軸、長留天地間哉?桓臺王氏,不僅為全齊鼎族、聞家盛門,且甲于海內(nèi)。兩先生名噪東魯,方且臣視歷下。其為熙時頌清廟、葉箾韶,茲吳、高兩太史之匯選蔚然矣。家尊既附校讎,予小子因得竟讀。諸體畢備,清新婉麗,而植根深菀,學(xué)問潭奧。若子厎《歲暮思祖》「麻衣結(jié)霜霰,北風(fēng)吹逡巡」、「便懷繞膝真難再,轉(zhuǎn)憶含飴耿不忘」,孝思何深也;《贈云客》「聲華詎所羨,欣斯蘭蕙情」,嚶鳴之誼尚矣;《寄仲季》詩「阿季久東還,定偕阿仲來」,真摯之言,矢口而得,豈非友愛之篤者耶;《丘六區(qū)詩》「碧血千年化,丹青異代優(yōu)」,造語工整,忠篤之懷,向??深摯;七言「梅梁雨暗蛟龍出,桂嶺風(fēng)高鴻雁殘」「北至一帆梅蕊發(fā),南來千里雁行脩」,軼駕盛唐名宿,為集中警句。貽上《寄兄》「我有一樽酒,誰與斟酌之。我有一端綺,誰與同裳衣」,不獨(dú)結(jié)體超卓,而至情天發(fā),可與《棠棣》嗣音;《寄家尊》詩「開窗眺晨色,風(fēng)雨入寒流」,何減慎虛高秀;《送坦公》「名泉七十處,君子六千人」,老氣橫秋矣;七言「驛使北來逢候雁,美人南去隔山川」,工秀出以自然;「五溪瘴雨迷銅柱,百粵天風(fēng)墮跕鳶」,堪與「林邑東回」伯仲。合而論之,子厎五言古上掩三謝,下驅(qū)沈宋,七言古不減高岑,至五、七言律,居然少陵復(fù)作,排律莊雅,絕句點(diǎn)筆純雋;貽上古風(fēng)??在庾鮑之間,律詩鮮秀遒婉,其劉文房、韋司直與?至若按羽流商、塤吹篪和,極天倫之樂而相與劘切者,直追三百篇忠貞孝友、溫厚和平之旨。其本諸性情者深虖,抑養(yǎng)之有素也?粵稽唐有維縉,宋有軾轍,明有吾鄉(xiāng)麟鳳。今兩先生暉映前賢,增光盛代,表東海者,舍茲其誰?昔湯若士序王季重:「身復(fù)蚤達(dá),無諸生一日憂。名字所至,贊嘆盈矚。故其為文,高廣心神,亮瀏音節(jié)。精華甚充,顏色殊悅。渺焉者嶺云之媚天霄,絢焉者江霞之蕩林樾。乍翕乍辟,如崩如興。不可迫視,莫或殫形。蓋以一代之才絕三者之累也。」徦之一奇,詎勝二難哉!時順治己亥中秋前一日,古吳通家世晚生周果圣穰甫頓首拜跋。婁東后學(xué)吳開瑋令聞氏謹(jǐn)書。
帶經(jīng)堂集·序
吾師新城王先生《漁洋正續(xù)詩文》五十二卷、《蠶尾詩文》十卷,同人版行已久,而顧無合刻。庚寅秋,哲郵書請命于先生,因舉諸刻定本并未刻《蠶尾續(xù)詩文》三十卷,統(tǒng)名之曰「帶經(jīng)堂集」,畀哲及季弟鳴讎校開雕,閱卯冬而蕆事。惜先生于是夏赴道山,遂不及見。然新城之全書出,而天下之大觀止矣!伏見今之宗仰先生者,習(xí)于「杜詩韓筆」之語,僉謂先生之詩,少陵氏之詩也;先生之文,昌黎氏之文也。其稱述頗詳且至,予小子復(fù)何容置辭?而竊更有進(jìn)者,則以此二者分路揚(yáng)鑣,兼長備美之難,抑必待久而論定。求一時翕然誦法、傳世而行遠(yuǎn)之,尤難也。夫少陵盡古今體勢,洵集詩之大成,乃無韻之言,多不可讀;昌黎卓然成一家言,起衰八代,然以文為詩之誚,或直斥為不工。信乎長之不可得兼,美之不可得備。又少陵集初雖行于江漢之南,而不為東人所知。即李杜優(yōu)劣,斷自微之,亦在元和之世耳。史譏昌黎撰《順宗實(shí)錄》,敘事拙于取舍,頗為當(dāng)代所非,而其徒亦以無實(shí)駮雜之說間相規(guī)諷。迄趙宋廬陵之表章,而后大顯于人間。或數(shù)十年,或三百馀年,乃翕然有定論,皆不可得之一時者。若先生詩,甫踰弱冠,已為藝林巨公所推服,朝而脫稿,暮輒流布。文稍后出,所以傾服而流布者亦如其詩。是杜、韓之所不能不待者,而先生無待;杜、韓之所不能兼?zhèn)湔?,而兼?zhèn)溆谙壬?。嗟乎!五岳之峙于天之下也,而岱?shí)為之長,故曰「岱宗」;四瀆之行于地也,雖力敵勢均,不能為百川之所歸,而必曰「朝宗于?!?。先生生屬齊魯間,巖巖所瞻,洋洋所表,扶輿蜿蜒之氣融結(jié)于一身,又復(fù)虛懷善下,土壤之不讓,細(xì)流之不擇,以日就其高深。其道大,其德全,其功業(yè)弘遠(yuǎn),直上以黼黻圣天子之太平,而下以彌綸諸儒之絕學(xué)。區(qū)區(qū)詩筆,不過技之小而事之馀,庸詎足為先生重?而固儼若岳瀆之有宗,方且冠群倫而納眾有。雖古昔作者,猶將退處于嵩衡恒華、江淮河濟(jì)之列,派別而支分,恐不克與先生爭美備于一時也,而千秋萬歲,槩可豫信矣!知言之君子,斷不以予小子為阿其所好也夫!歙門人程哲序。
漁洋詩集·序
世之稱詩者眾矣,而能自名其家者蓋可指數(shù)。若夫原本性情,囊括今古,披朝華而振夕秀,以蔚然成一大家,殆益寡矣。嚴(yán)滄浪之言曰:「詩有別才,有別趣。然非多讀書、多窮理,則不能極其致?!股w自科舉之學(xué)興,士多槁項黃馘于帖括。欲耽吟詠,或輒謂與場屋相妨。間有少年獲雋,則又志得氣滿,無肯苦心沈研其中者,雖復(fù)更倡迭和,巨軸長編,不過牽率酬應(yīng)而已。所業(yè)匪專且久,故所就難也。先生甲戌生,幼負(fù)圣童之目。年十八,為順治辛卯,遂舉于鄉(xiāng)。乙未成進(jìn)士,年才二十有三。先生既蚤達(dá),因得棄帖括弗事,一意肆力于詩古文詞。上溯三百篇,下逮漢魏、六朝、唐宋、元明之制,靡不窮其派別而折衷其指歸,其大要見于《論詩三十六絕句》。時為今上癸卯,先生甫三十,居然少年也,不可為久,而詩學(xué)已蔚然成一大家,惟其專耳?!稘O洋集》始于丙申,已前舊作悉屏勿錄,去春元日書榜有云:「得第重逢辛卯歲,刪詩斷自丙申年。」蓋自明其精專斯道者,實(shí)乙未成進(jìn)士后也。夫以先生之天才掞發(fā)、好學(xué)深思,縱使晚而后遇,決不為科舉之學(xué)所汩沒,其所就亦必應(yīng)度越一時。而先生獨(dú)弱冠名成,優(yōu)游藝圃,得一意肆力于詩古文詞,讀書愈博,窮理愈深,故不待久,而其詩之才、詩之趣愈極其致,以視槁項黃馘于帖括、冀苦心沉研其中而不暇者,洵不可謂非先生之幸也。先生前后諸集多屬紀(jì)年,予特論略其緣起,以著漁洋刪詩之旨云。壬辰二月既望,程哲拜書。
漁洋詩集·原序一
萬歷庚戌之歲,偕余舉南宮者,關(guān)西文太青、新城王季木、竟陵鐘伯敬,皆雄駿君子,掉鞅詞壇。太青博而奧,季木贍而肆,踔厲風(fēng)發(fā),大放厥詞。太青贈季木曰:「元美吾兼愛,空同爾獨(dú)師?!股w其宗法如此。而伯敬以幽閒隱秀之致,標(biāo)致《詩歸》,竄易時人之耳目。迄于今,輇材諷說,簸弄研削,莫不援引鐘譚,與王李、徐袁分茅設(shè)蕝,而關(guān)西、新城之集孤行秦齊間,江表之士莫有過而問者。三子之才力,伯仲之間耳,而身后之名飛沈迥絕,殆亦有幸不幸焉。千秋萬歲,古人所以深嘆于寂寞也。季木歿三十馀年,從孫貽上復(fù)以詩名鵲起。閩人林古度論次其集,推季木為先河,謂家學(xué)門風(fēng)淵源有自。新城之壇墠大振于聲銷灰燼之馀,而竟陵之光燄熸矣。予蓋為之撫卷太息,知文苑之乘除,有劫運(yùn)參錯其間,殆亦可以觀天咫也。嗟夫!詩道淪胥,浮偽并作,其大端有二。學(xué)古而贗者,影掠滄溟、弇山之剩語,尺寸比儗,此屈步之蟲,尋條失枝者也。師心而妄者,懲創(chuàng)《品匯》《詩歸》之流弊,眩運(yùn)掉舉,此牛羊之眼,但見方隅者也。之二人者,其持論區(qū)以別矣,不知古學(xué)之繇來,而勇于自是、輕于侮昔,則亦同歸于狂易而已。貽上之詩,文繁理富,銜華佩實(shí)。感時之作,惻愴于杜陵;緣情之什,纏綿于義山。其談藝四言,曰典、曰遠(yuǎn)、曰諧、曰則。沿波討源,平原之遺則也;截斷眾流,杼山之微言也;別裁偽體,轉(zhuǎn)益多師,草堂之金丹大藥也。平心易氣,耽思旁訊,深知古學(xué)之繇來,而于前二人者之為,皆能洮汰其癥結(jié)、祓除其嘈囋,思深哉,《小雅》之復(fù)作也!微斯人,其誰與歸?貽上以予為孤竹之老馬,過而問道于予,予遂趣舉其質(zhì)言以為敘。往予嘗與太青、季木論文東闕下,勸其追溯古學(xué),毋沿洄于今學(xué)而不知返。太青喟然謂季木曰:「虞山之言是也。顧我老,不能用耳?!菇穸幽鼓疽压埃晧m蔑如。予八十昏忘,值貽上代興之日,向之鏃礪知己、用古學(xué)勸勉者,今得于身親見之,豈不有厚幸哉!書之,以慶予之遭也。虞山蒙叟錢謙益撰?!稹靖健抗旁娨皇踪浲踬O上:風(fēng)輪持大地,擊飏為風(fēng)謠。吹萬肇邃古,賡歌暢唐姚。朱弦氾漢魏,麗藻沿六朝。有唐盛詞賦,貞符匯元包。百靈聽驅(qū)使,萬象窮鎪雕。千燈咸一光,異曲皆同調(diào)。彼哉諓諓者,穿穴紛科條。初盛別中晚,畫地成狴牢。妙悟掠影響,指注窺釐毫。甕天醯雞覆,井月癡猿號?;癁榱釉娔?,飛精入府焦。窮老蔽蔀屋,不得瞻泬寥。正始日以遠(yuǎn),詞苑雜莠苗。獻(xiàn)吉才雄驁,學(xué)杜餔醨糟。仲默俊逸人,放言訾謝陶??嫁o競嘈囋,懷響歸浮漂。江河久雍決,厬滴亦騰囂。幺弦取偏張,苦調(diào)搜啁噍。鳥空而鼠即,厥咎為詩訞。喪亂亦云膴,詩病不可瘳。(葉。)譬彼膏肓疾,傳染非一朝。嗚呼杜與韓,萬古垂斗杓。北征南山詩,泰華爭岧峣。流傳到于今,不得免慠嘲。況乃唐后人,嗤點(diǎn)誰能跳。窮子抵尺璧,凍人裂復(fù)陶。熠耀點(diǎn)須彌,可為渠略標(biāo)。昌黎笑群兒,少陵訶汝曹。嗟我老無力,掩耳任叫呶。王君起東海,七葉光漢貂。騏驥奮蹴踏,萬馬喑不驕。識字函雅故,審樂辨簫韶。落紙為歌詩,絳云卷青霄。自顧骨骼馬,創(chuàng)殘臥東郊。敢云老識路,昏忘暫招邀。河源出星海,東流日滔滔。誰蹠巨靈掌,一手堙崩濤。古學(xué)喪根干,流俗沸螗蜩。偽體不別裁,何以親風(fēng)騷。珠林既深深,玉河復(fù)迢迢。方當(dāng)剪榛楛,未可榮蘭苕。瓦釜正雷鳴,君其信所操。勿以獨(dú)角麟,媲彼萬牛毛。伊余久歸佛,翻經(jīng)守僧寮。棖觸為此詩,狂言放調(diào)刁。無乃禪病發(fā),放筆自抑搔。起挑常明燈,懺除坐寒宵。
漁洋詩集·原序二
將為珠玉寶石、象齒犀角之玩,則必從千金之賈,列五都之市,襲以緘縢,藉以襜褕,其光輝然肆映而不可止。然丈夫得之為佩具,婦孺得之為簪珥,均不可必焉。若夫盈尺之璞,處于深山,草木之所蒙翳,蛇虎之所盤旋,日月之精蕩于其上,雪霜之嚴(yán)結(jié)于其下,當(dāng)國家之禎祥,鬼神所貢效,屢世而一見焉。其得之也,非和氏弗名;其琢之也,非工師弗成;其登之也,非郊廟弗陳。然而其初,塊然無容彩色澤也,田夫牧豎過之而弗視也,以為瓶罌杵臼,曾不如一石之用也。是故君子亦志乎遠(yuǎn)且大者而已矣。王貽上先生起家華胄,自瑯琊徙新城,世為名卿顯人。年甫二十,登進(jìn)士甲科。挾其所為詩文數(shù)十萬言,以知名于海內(nèi),可謂盛矣。今世門閥稍高,或毛發(fā)斑白博一第,及掇拾章句,通曉韻語,號為聞人,于先生之?dāng)?shù)者有一焉,其能免于輝然肆映而不止者邪?噫,抑從事于末而未之思也!先生有是數(shù)者,而容益下,器益邃,且出其詩之俊逸而中尺度者問于予,將無志乎遠(yuǎn)者大者以盡去其輝然之光乎!他日廟堂之上,以文章?lián)P一代之盛者,必先生也,予無以測其至矣!六合李敬撰。
漁洋詩集·原序三
昔吳季子札聘魯,魯人為之歌《齊》,嘆曰:「美哉,泱泱大國之風(fēng)!表東海者,其太公乎?」而說者又謂齊音傲辟而驕志,何也?予嘗誦齊詩,自《雞鳴》以下,凡十有一篇,皆哀、襄時之詩為多?!对娛琛芬詾榘Ч?,荒淫怠慢,齊人變風(fēng)始作。然則所謂傲辟驕志者,蓋謂變風(fēng)也。自太公以來,四公時之正風(fēng)不傳久矣,意者子札其猶及見且聞之與?故為咨嗟太息其美,而思慕太公如此與?孔子與子札同時,及其刪詩,而不錄齊之正風(fēng),獨(dú)存《雞鳴》以下十有一篇,豈孔子所見不逮子札與?抑他有所為與?予惑之舊矣。予友王子貽上,齊人也,工為詩,又博雅好古,習(xí)知六藝之文。往在京師時,數(shù)相往還,惜乎予不能舉此以問貽上,以辨正其所惑也。貽上之詩,緒密而思深,縱橫馳驟,無所不可,不蹈襲前人一言一字,庶幾盡破其所謂敖辟驕志之習(xí)以進(jìn)于正風(fēng)者與!使今世復(fù)有吳季子札,宜何如為貽上咨嗟太息其美與?抑使貽上得生孔子之世,孔子豈能盡刪其詩而不錄與?然則貽上之所造可知矣。吳在孔子世為夷,齒于于越蠻荊之列。故吳越荊楚之詩,皆不入三百篇。至魯成公之九年,吳始見于傳,然猶謂之「句吳」,吳之言句者,蓋其土語然也。自兩漢,吳之賢士大夫,文章功業(yè)遂卓然爭衡中國。訖于今日,號為文物之地。古今時勢不同,類如此也。以予之才與學(xué),在吳人中為最谫劣者,然幸生子札之鄉(xiāng),雖不能為詩,而猶能知貽上之詩。竊欲自附于子札之美《齊風(fēng)》,貽上其許我乎?貽上之歸也,常乞予為序,而予不暇以為。今者休沐無事,因道此以遺貽上,且欲貽上為予辨正其所惑焉。長洲汪琬撰。
漁洋詩集·原序四
昔杜牧之《答莊充書》,以為自古文之有序,皆后世宗師其人而為之。今與足下并生今世,而欲序足下未已之文,甚為不可。予竊以為不然。君子病無乎中而致飾于外,亦病有乎中而不表見于外者。其人之言不足以垂世而行遠(yuǎn)與,而吾比比焉徇時俗而寵譽(yù)之,是導(dǎo)佞而貢諛也,恥孰甚焉?其人之言足以垂世而行遠(yuǎn)與,則雖與吾并時而生,方將宗師之,不暇而詠歌之,而稱述之,其可后乎?間持此意以相今人,海內(nèi)能言之士不為少矣,人自以為班馬,家自以為曹劉。一言未出,諛音四起??计渲剂x,十不獲一。予雖未敢輕非諸口,而亦未嘗稍是于心。嗚呼!豈今人之言,果無當(dāng)于古人者與?抑瑰奇桀出之才,世固恒有,而予偶未之見與?予友王貽上,弱冠舉進(jìn)士,文章之名遍滿天下,不以予為弇鄙,一旦出其詩數(shù)百篇,屬為之序。予觀貽上之詩,根情苗言,華聲實(shí)義,上溯《國風(fēng)》《雅》《頌》之遺,下極漢魏三唐才人之致,蓋有乎中而表見于外者也,非無乎中而致飾于外者也。其言之足以垂世而行遠(yuǎn)如此。予雖與貽上并生今世,即欲不詠歌之、稱述之,豈可得哉?世之君子,讀貽上之詩,而奮然以興、油然以感,磨礱濯厲,以祈至乎古立言之士,無輕言著作而為識者之所姍笑,斯厚幸也已。昆山葉方藹撰。
漁洋詩集·原序五
昔子輿氏有言曰:「王者之跡熄而《》亡,《》亡然后《春秋》作?!棺虞浰^「《》亡」,何歟?說者曰:王室既東,文、武道缺,一時懷文善誹之匹士,類不能雍容恬雅以悟其君王。蓋激烈之義多,而變風(fēng)、變雅出焉,《》之所以亡也。吾以為不然。蓋所謂「《》亡」,非作《》者亡,而作《》之教先亡也。溫柔敦厚,則《》之教也?!蛾P(guān)雎》《葛覃》《鹿鳴》《天保》諸什無論矣。平王以后,其民流而多思,悲愁儉嗇,而不踰乎禮。身雖告哀乎豳岐,景亳之情未嘗一日離于懷也,則猶未嘗一日離乎《》教也。板蕩之世,乃重傷之矣,山崩川竭,雷電燁燁,配天之業(yè)不祀,而明堂之位忽諸。君子謂此其世,可以史而不可以詩。夫董狐、倚相、左丘明諸賢,彼其才非遽遜于《雨雪》之征夫、《草蟲》之戍婦也,詠歌而悼嘆之,亦風(fēng)人之致也。惟是身經(jīng)喪亂,忍視為越人之關(guān)弓;而政教束濕,難托于舂人之助相。不得已,而以編年紀(jì)事之體沒其出風(fēng)入雅之才,而《》于是遂亡?!?a target='_blank'>詩》之亡也,國家之不幸也,貞臣誼士之所不敢出也。勝國盛時,彬彬乎有雅頌之遺焉,五六十年以來,先民之比興盡矣。幼眇者調(diào)既雜于商角,而亢戾者聲直中夫鞞鐸。淫哇噍殺,彈之而不成聲。青絲白馬之禍,豈侯景、任約諸人為之乎?抑王褒、庾信之徒兆之矣!亂極必返,盍姑俟之。新城王貽上先生,性情柔澹,被服典茂。其為詩歌也,溫而能麗,嫻雅而多則。覽其義者沖融懿美,如在成周極盛之時焉。吾聞君子欲覘世故,先審?fù)溜L(fēng),故太史陳詩,公子觀樂,矇瞍所掌,蓋其慎之。今值國家改玉之際,郊祀燕饗,次第舉行;飲食男女,各言其意。識者以為風(fēng)俗淳厚,旦夕而致,而一二士女,尚憂家室之未靖、閔衣食之不給焉。先生既振興詩教于上,而變風(fēng)變雅之音漸以不作。讀是集也,為我告采風(fēng)者曰:勞苦諸父老,天下且太平,詩其先告我矣。宜興陳維崧撰。
漁洋詩集題后
予欲序阮亭先生詩,一月而不成,同學(xué)皆竊笑之。予曰:豈唯是乎?予昔登泰山,至日觀峰,窮極巔頂,攬七十二君封禪碑碣及山川云氣,惝恍浩邈之狀,歷歷心目。歸至逆旅,欲作登泰岱詩,一年而不成,乃嘆曰:昔陶元亮日在廬山,不作詠廬山詩;太白蜀人,不作峨嵋山詩,僅絕句一首,亦橫見側(cè)出之而已;子美作《望岳》詩,不過四十字,畏難避實(shí),所謂「慘澹經(jīng)營」也。今人才不逮三君遠(yuǎn)甚,顧?quán)┼┎恍?,何為者也?予再游闕里,觀孔子廟堂、陵寢、松柏、禮樂器,其心志聳惕。竊見墻壁閒多今人詩,有長律至百韻者,無一驚人語。予笑謂同游者曰:「如此詩,不作可也。」及歸至泲上,欲作一詩,亦一年而不成。雖深自愧,然自知力弱,不足以舉其意,寧隱忍而不為。予蓋有待云爾。今予驟欲序阮亭先生之詩,與此二者何以異?先生之詩,殆如元微之所云「盡得古人之體勢,而兼昔人之所專,能所不能,無可無不可。詩人以來,未有如子美者也」,謂予能序之乎?諸公且視予讀書十年之后縱筆為先生序,自不同今日也。吳江計東跋。
漁洋續(xù)詩集·序
予讀《漁洋續(xù)集》,而嘆先生之詩每變而彌上,且每變而彌得其正也。夫詩之為道,緣情而發(fā),亦即境而生。情之根于中者,不變者也;境之觸于外者,至變者也。境與情會,油然勃然而不可止,而不變者遂極乎至變。然雖極乎至變,而不變者自存,而非詭隨弟靡、追逐時趨之謂也。當(dāng)祧唐祖宋之說行,世爭以險韻僻字、鄙言累句相沿彷,而牛鬼蛇神、打油釘鉸之屬往往雜見于篇章,而六義之教幾晦。或者藉口先生嘗有取于南北宋數(shù)公之詩,欲用其變,而卒不善變,則亦未嘗就先生之情之境而歷考之已矣。壬子,奉使命入蜀,往還萬里,所經(jīng)山川塞阨,多秦漢已來名跡。登臨憑吊,遙集興懷,而先生之詩一變。戊午后,改官翰讀,旋陟司成,由是膺侍從之清華,備休明之禮樂,賡歌飏拜,而先生之詩又一變。至撫時感事,間不免謝公哀樂,傷于中年,綜其梗概,則激昂慨慷之中,恒寓溫柔敦厚之意;而雍容揄揚(yáng)之際,仍不失諷喻之遺焉。有其不變,而無害于其至變,此其詩之所以彌上而彌得其正歟?善乎東海徐公之論曰:「宋詩渾涵汪茫,莫如蘇、陸。合杜與韓而暢其旨者,子瞻也;合杜與白而伸其詞者,務(wù)觀也。初未嘗離乎唐人。今乃挾楊廷秀、鄭德源俚俗之體,欲盡變唐音之正,毋亦變而不能成方者?」讀《漁洋續(xù)集》,夫亦可廢然思返矣夫!程哲謹(jǐn)書。
漁洋續(xù)詩集·原序一
今學(xué)者以馳騖聲詩為立言,輒自矜其不朽,蓋比戶然矣。茍悅乎眾,而未能超然有出乎人,君子不尚也。懷戶牖之見者,難與言域外之觀;被布帛之服者,未可論云霞之衣。詩文亦猶是也。齊魯之詩,近代稱邊廷實(shí)、馮琢庵諸公,而王元美獨(dú)推李于鱗,當(dāng)時諸子皆若,莫與爭雄長。后人齮龁濟(jì)南,然拔其最者,「峨嵋天半」,要非妄語。新城王阮亭先生論詩,于其鄉(xiāng)不尸祝于鱗,于唐人亦不踵襲子美。其詩舉體遙雋,興寄超逸,殆得三唐之秀,而上溯于晉魏、旁采于齊梁者。予嘗于比部宋牧仲座上,見其清思獨(dú)絕,共嘆以為非塵中人。又延接眾流,喜事獎借,單詞之善,輒嗟詠不輟口??滴跷煳绱海熳勇勂洳?,召見懋勤殿,特改翰林院侍講,尋拜國子祭酒,流風(fēng)滋廣,談藝家群奉月旦于新城矣??突蛴兄^其祧唐而祖宋者,予曰:不然。阮亭蓋疾夫膚附唐人者了無生氣,故間有取于子瞻。而其所為《蜀道》諸詩,非宋調(diào)也。詩有仙氣者,太白而下,唯子瞻有之,其體制正不相襲。學(xué)五經(jīng)、《左》《國》、秦漢者,始能為唐宋八家;學(xué)三百篇、漢魏八代者,始能為三唐;學(xué)三唐而能自豎立者,始可讀宋元。未易為拘墟鮮見者道也。阮亭詩刻有《漁洋山人集》若干卷。入在禁院時,上嘗徵其詩,錄進(jìn)三百馀篇,謂之《御覽集》,未敢專行,又匯為《漁洋續(xù)集》。憶辛亥夏,與阮亭昵就輦下,相約互為論敘,忽忽十馀年不暇作,自慚固陋,無足齒數(shù)。而阮亭論詩,嘗謬許有「南施北宋」之目,北宋者,謂荔裳也。予謝不敏。頃盡取予詩點(diǎn)定一過,又仿唐人《主客圖》,摘予五字詩藏諸篋笥。予感而序之,以見吾兩人之論詩往復(fù)如此。阮亭賦才通敏,興會奔屬。昔嘗自揚(yáng)州溯大江,一日抵燕子磯,乘風(fēng)鼓柁,作《懷人詩》六十首,誦之泠泠然。今二十年所,篇什益繁。其繼此而為《漁洋集》者,浩乎不知其所止矣。宛陵施閏章撰。
漁洋續(xù)詩集·原序二
新城王阮亭先生刻《漁洋山人續(xù)集》成,序之曰:詩自三百篇以降,漢魏六朝,辭則贍矣,而韻或未舒。至于唐,古風(fēng)、近體兼作,聲文相宣,不差圭黍。而杜子美極風(fēng)雅之正變,千匯萬狀,兼古今而有之。其后韓退之去陳言為硬語,時則有若孟郊、盧仝、李賀、劉叉、馬異為之輔。白樂天趨平易為奔放,時則有若元稹、楊巨源、劉夢得為之朋。李義山變新聲為繁縟,時則有若溫庭筠、段成式為之和。非不欲決子美之藩籬、別成一家言,然卒莫能出其范圍,特具體焉而已。余嘗合錢受之、胡孝轅所輯《全唐詩》而褒益之,審其正變,竊以為詩人之能事備焉。近之說詩者,厭唐人之格律,每欲以宋為歸。孰知宋以詩名者,不過學(xué)唐人而有得焉者也?宋之詩,渾涵汪茫,莫若蘇、陸。合杜與韓而暢其旨者,子瞻也;合杜與白而伸其辭者,務(wù)觀也。初未嘗離唐人而別有所師。然則言詩于唐,猶樂舞之有《韶》《武》,而絺繡之有黼黻也。今乃挾楊廷秀、鄭德源俚俗之體,欲盡變唐音之正,毋亦變而不能成方者與?先生弱冠成進(jìn)士,遂以詩名海內(nèi),受知天子,特擢翰林,弘獎風(fēng)流,振興古學(xué)。京輦士大夫言詩者,以先生為正宗。先生之于詩,擇一字焉必精,出一辭焉必潔。雖持論廣大,兼取南北宋、元明諸家之詩而選練矜慎,仍墨守唐人之聲格?;蚰艘蛳壬终摚煲上壬独m(xù)集》降心下師宋人,此未知先生之詩者也?!队洝吩唬骸钢问乐舭惨詷??!箯堊釉唬骸冈娭樾?,溫厚平易?!菇褚云閸缜笾?,以艱難索之,則其心先狹隘矣。讀先生之詩,有溫厚平易之樂,而無崎嶇艱難之苦,非治世之音能爾乎?昆山徐乾學(xué)撰。
漁洋續(xù)詩集·原序三
新城王先生擬刻其近詩,屬嘉淑為之序,已而不果,予序亦佚去。先生又徵責(zé)予。予不敏,竊嘗見先生與宣城施先生論詩矣。宣城持守甚嚴(yán),操繩尺以衡量千載,不欲少有假借。先生則推而廣之,以為姬姜不必同貌,芝蘭不必同臭,尺寸之瑕,不足以疵颣白璧。兩先生疑若矛盾,乃其披襟扣擊,簡牒往復(fù),商略評次,往往各當(dāng)于意乃止,此倡彼和,丹鉛錯互,欣然并解,若水乳合。何也?先生曰:「吾別裁不敢過隘,然吾自運(yùn),未嘗恣于無范?!构势錇樵?,波瀾愈闊,格律愈精,變化愈極其致。今操觚之家好言少陵者,以先生為原本拾遺;言二謝、王、韋者,又以為康樂、宣城、右丞、左司;其欲為昌黎、長慶及有宋諸家者,則又以為退之、樂天、坡谷復(fù)出。而先生之詩,其為先生者自在也。元氏之序浣花也,以為詩家之總萃。蓋讀文房、長吉、義山之集,無不瓣香杜陵,然后知元氏之非夸也。泛湘川者,望衡九面;廬阜之山,分形異狀。見之者固然?!稘O洋》《蜀道》諸集,固已見于天下矣。先生束發(fā)登朝,浮沉郎署,回翔二十年,而后典石渠、白虎之司,列侍從清華之選。不讀先生近詩,或未足以盡先生之大也。若夫宣城力砥其汎濫,新城弘獎其品流,《》曰:「同歸而殊涂,百慮而一致。」通人之致,未之或殊焉。是說也,予欲質(zhì)之宣城先生及梅子耦長。耦長,都官之后人。先生嘗欲作《四子論詩圖》,謂愚山、耦長,其一則予也。至若左太沖詩文不僅《三都》,士安正得一序耳。先生竟梓其詩而不錄予序者,予真有厚幸矣。鹽官陸嘉淑撰。
漁洋續(xù)詩集·原序四
新城王先生詩為當(dāng)世宗,海內(nèi)士無不誦習(xí)《漁洋山人集》者?!肚凹肥急辏河?,合二十二卷,刻于吳郡,流傳遍天下矣。門人輩又取其辛亥以來之作,釐為十六卷,名曰《續(xù)集》,復(fù)將刻于金陵。予學(xué)詩于先生久,不禁喟焉嘆興,以為風(fēng)雅之統(tǒng)系,至今日而有歸也。自明之中葉,倡為俗學(xué),群焉以摹擬剽竊為工。后生寡昧,奉為科條,傲然自號曰:我詩人也。所學(xué)者,唐詩也。嗟夫!唐之詩,固如是乎哉?詩之教垂于圣人,圣人定為經(jīng),以治后世之性情,使歸于正。騷人之詞,漢魏之作,斑斑也。陵遲極于梁陳,少陵杜氏起而振之,所謂「上薄風(fēng)雅,下該沈宋,盡古今之體勢,兼人人之獨(dú)?!?,其集成之圣與!夫陳隋之際,詩道中衰,藉無杜氏,則詩人忠厚之意與作者比興之旨皆汩沒而不彰。前無所承,后無可述,圣人之教或幾乎熄矣。杜氏之功,不在刪詩正樂之下。其儼然紹風(fēng)雅之統(tǒng),無惑也。昌黎韓氏擴(kuò)而為怪奇譎詭,眉山蘇氏變而為茫洋恣肆,唯陳言之務(wù)去,而師古人之意,統(tǒng)緒相承,未之或異也。唐宋之詩人多矣,獨(dú)三家者為大宗,而杜氏之功甚偉。先生去眉山遠(yuǎn),當(dāng)淫詞冒義、流學(xué)守株之后,毅然任摧陷廓清之責(zé),遠(yuǎn)承正始,力排偽體,求古人于千百載以前,距之近代,分其源流條貫,涵泓蓄蘊(yùn),久而大會其心,然后發(fā)于詞。觀者駭其言,若河漢之無極也;宣于口學(xué)者得其旨,若昭昭揭日月而行也。蓋自來作者皆受成于先生,而風(fēng)雅之統(tǒng)復(fù)聚于今日。然而難矣。自騷漢以逮元明,前乎三家者有定論而可尋矣,后乎此者離散分晰,莫或是正也。則取專家之書,窮年盡氣,一一而求其離合,其力不易。詩者,天地之元音,發(fā)而不窮,故其境常新?!?a target='_blank'>易》曰:「擬議以成其變化?!官F其常新也。俗學(xué)不知擬議,安知變化?保殘守缺,挾恐見破之私意,如越人之剃、瞽者之鑒,非唯無用,從而仇之,紛紛籍籍,詆曰學(xué)宋。不知先生之學(xué)非一代之學(xué),先生之詩非一代之詩,其學(xué)何所不貫,其詩亦何所不有?彼蚍蜉之撼大樹,亦笑其不自量而已矣。然自先生出,而聞風(fēng)興起與親承指授者,莫不開拓襟懷,思與古作者為徒。其間如韓之于杜,孟郊、張籍、盧仝之于韓,六君子之于蘇,異才輩出,不可勝數(shù)。先生起衰救敝之功,施于當(dāng)世已若此,不知千百載后,更何如也?則是先生之力,較杜氏尤難,而功亦偉矣。先生遭際昌時,受圣天子曠代之知,自郎署改官侍從,尋拜國子祭酒,可謂榮遇矣。然先生之詩不系乎官位也,三光岳瀆之氣,傳之萬古而常新,此后學(xué)之幸,而先生無與焉。讀予文者,其亦以為善言德行也夫!康熙二十年歲次辛酉臘月,江陰受業(yè)門人曹禾謹(jǐn)序。
漁洋續(xù)詩集·原序五
漢儒說《》分四家,各有師傳不可易。申培公倡于魯,張、唐、褚氏之徒傳其學(xué)。轅固生倡于齊,翼、匡、師、伏之徒傳其學(xué)。燕人韓嬰推詩人之意,作內(nèi)外《傳》,名《韓詩》,傳之者為王、食、長孫諸人,皆立博士至大官,徒眾甚盛。趙人毛萇傳《》,為《毛詩》,未得立,唯貫長卿、解延年、徐敖諸人轉(zhuǎn)相教授。至謝曼卿,始為之序,馬融為之傳,鄭玄為之箋,而《毛詩》之名得并著之。四家者各守其師之說,歷久不易,雖未必盡合于圣人之旨,其意與文之著,非茍焉而已。甚矣!詩之學(xué),豈可以無傳與?自蘇李變?nèi)賱?chuàng)五言,而漢魏興;六朝衰,而有唐諸賢振起之;五代降,而兩宋之體變而肆。其間非常特出之才,不過三數(shù)人,為一時之倡。后之人亦遂各傳其學(xué)相雄長,雖不必若四家者之師承,而各以其才之近、性之悅刻意仿效,不啻高曾。學(xué)之既成,自為一宗,睥睨騷雅,凡以得所傳故也。茍無傳焉,則亦猶之不學(xué)而已,雖有作,烏得為作乎?國子祭酒濟(jì)南王先生產(chǎn)圣人之鄉(xiāng),傳申轅之學(xué),為齊魯詩宗卓矣。海內(nèi)名卿賢士號為工詩者,無不折衷于先生。得一言之當(dāng),則群目之曰:「此濟(jì)南公所許,度其詩必大異?!褂谑菆?zhí)卷而造者無虛日。先生亦樂為磨礪,以大其學(xué)之傳。初,先生官揚(yáng)州,懋麟猶童子也,偶以七字見知,竊聞所以為詩之學(xué),幸不謬于古人,而為教之辱。今二十馀年矣,先生方以學(xué)行遭遇圣明,拔之館閣,為天下師,而海內(nèi)言詩者又皆輻輳于門,即如申、轅諸公立博士,盛徒眾,未為不可,輒閉關(guān)簾閣,非素所游好不肯接,日與懋麟輩數(shù)人講論自娛。輯辛亥以后所為詩若干篇,為《漁洋續(xù)集》,命序。承命愧悚,筆不得下者累月。先生詩,豈懋麟所得序?然先生之學(xué),既竊嘗聞之矣。知先生之學(xué),而謂不知先生之詩,當(dāng)在所棄。而今之名詩人者,往往詬懋麟之學(xué),謂與先生異,則當(dāng)在所棄必矣。顧不棄而且假之言,豈先生所以學(xué),與懋麟之所竊聞,他人不必知,而有自知其知者與!先生之詩具在,其镵刻而藻繢之者,極萬物變幻之巧,而出之以自然,所謂非常特出之才,得古人之傳,自為一宗者也。他日過齊魯之間,必有起而傳先生之學(xué),如馬、鄭者流為之箋傳,海內(nèi)乃得共聞先生之學(xué)。不才如懋麟,亦得竊附于曼卿之列,則世之見詬者,或亦可以少息與!康熙壬戌夏月,江都受業(yè)門人汪懋麟謹(jǐn)序。
漁洋續(xù)詩集·原序六
今國子祭酒新城王先生,海內(nèi)詩名三十年矣。其所為詩,得于性始,天末地表,經(jīng)事史通,揮斥含負(fù),無所不到。士之以詩投先生者,一篇之善,一句之佳,一字之工,未嘗不循環(huán)吟玩,言于人,至以為不可及。長洲老書生金居敬,晚乃游先生之門,而先生亦以為可與言詩也。一日,語居敬曰:「《漁洋續(xù)稿》十六卷,始辛亥,迄癸亥,凡若干首,向者刻于吳下。子為我以一言敘作者之意?!咕泳崔o不敏。先生曰:「第言之?!刮粽呔泳绰勚壬?,世有相沿之論曰:詩當(dāng)為唐詩,又當(dāng)為大歷以前詩人之詩。夫唐之文章,至元和而極盛。其詩之傳者俊異瑰瑋,非其人未有能為之者也。謂元和以后之詩可廢也,抑固矣。凡名為「為唐詩」者,必詆訶宋詩,而訾毀西江尤甚,斥之為山魈木怪著薜蘿之體。實(shí)則西江之音節(jié)句法皆本于唐,其原委不可誣也。蓋有宋詩家,自歐陽文忠公、王文公推揚(yáng)李、杜,以振楊、劉之衰弱,而靡聲曼響中于習(xí),尚未能遽移。至黃魯直,而后有以窺三唐之窔奧,力追古之作者,而與子瞻蘇氏抗行于一時。其后學(xué)者派分為二,所謂各得其性之所近云爾。其一倡一和,于彼于此,之變之正,或離或合,有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者,論者顧弗之深考與!且夫唐人之高致,其不在公家之言,審矣,而擬之議之者竊竊焉享其敝帚。何哉?學(xué)宋人詩而從其支流馀裔,未能追其祖之所自出,以悟其以俗為雅、以舊為新之妙理,則亦未得為宋詩之哲嗣也。此先生他日之言也。后世之士讀先生之詩者,由是以究極其作詩之旨,將必有以知其廣大變通,而非拘于一隅之見也;包羅貫穿,而非主于一家之說也。此居敬所以述而志之也。先生曰:「是推往者而大暢厥辭也,可與言詩已?!箍滴醵隁q次甲子四月,長洲受業(yè)門人金居敬謹(jǐn)序。
漁洋續(xù)詩集·原序七
吾師宮詹學(xué)士新城王公次其辛亥以后詩十有六卷,曰《漁洋山人續(xù)稿》,其門下士刻之吳中將成,公以示言,而命之序。言惟公之于詩,既已寢息乎三唐兩宋之間,而輘轢六朝、追蹤漢魏矣。二十年來,漁洋山人一集,士之好稱詩者莫不家有其書。言何人,更敢以言先之?然嘗聞之宋潛溪曰:「詩非易易也,必天賦超逸之才,加以稽古之勤、良師友琢磨之切,而朝吟夕課,以驗(yàn)其淺深,登山臨水,以博其情趣。五美云備,然后可以言詩?!菇裼^于公,寧有一之或缺乎?公天姿秀拔,一切嵬瑣解果之習(xí)不以屑于懷。自幼承家庭之傳,其于諸經(jīng)百家言,窮日夜鉆研之,雖饑渴之于飲食,無以易也。所居瑯琊渤海之鄉(xiāng),所游北而燕趙、南而吳楚之地,猶以為未極乎周覽,則西溯黃河,登二華,縱目于劍閣、云棧之險,歷蜀都夔門,浮江漢而下焉。其經(jīng)行之處,必與魁人杰士班荊贈縞,以上下其議論。其間能詩之家,若今左都御史陳公說巖、吏部侍郎李公容齋、翰林編修汪公鈍庵,及故禮部尚書葉公讱庵、四川按察使宋公荔裳、翰林侍讀施公愚山,其尤著者。蓋公自釋褐,且三十年于茲,其吟詠之功,遠(yuǎn)思冥索,未嘗以旦夕間,而后能致此篇什之多也。雖然,今日貴人何限?其為負(fù)絕異之姿、矜博洽之富者,寧不可與公等比?而縱情飲博、流連于親朋之座者去其半,溺志榮膴、馳逐于槐柳之列者又去其半,方寸幾何,其精神既有所注,則思路發(fā)揮之處自不能遠(yuǎn)出于人,此理勢之必然者。自公掌太學(xué),三四年來,言見其趨朝入署之外,未嘗出邸門一步;捉鼻鼓膝,時唯作嗚嗚聲,無論一輩徵逐之事。非其所好,即廷推屢及,而得與不得亦皆漠然聽之。是公之刊落聲華、律己于寧靜,實(shí)有貫五美而為之根柢者,宜乎拔起流俗、卓然成其為一家之詩也。然則士茍不以寧靜自處,即使五美略具,猶未足盡詩之能事,況一無所操,而欲與公并驅(qū)風(fēng)雅,庸有當(dāng)乎?言質(zhì)本疏庸,又處海濱廣斥之區(qū),無可以激發(fā)其志氣。少雖學(xué)文于梨洲先生,而未究其業(yè),輒棄之北游。以公藝林宗匠,幸獲灑掃其門,而黽勉公事之馀,日唯鬻手以給食,不暇從公竟學(xué)詩之愿。因讀公詩集,俯仰今昔,尤滋愧焉??滴跫鬃邮?,鄞受業(yè)門人萬言謹(jǐn)序。
蠶尾詩集·序
嘗論中山公子牟身在江海之上,心居魏闕之下,所謂少陵一飯不忘者也。而狄懷英登太行,反顧見白云孤飛,謂左右曰:「吾親舍其下?!拐皭澗弥?,云移乃得去。則又《四牡》詩人「豈不懷歸」之旨。若是乎異趨殊情不可同年而語,而不知君父之慕、忠孝之忱,其致一也。新城先生《蠶尾集》二卷,自敘以為「康熙甲子冬,奉朝命往祀南海,過東平,遙望數(shù)蠃隱見于煙波滅沒中,迫王程不得往,用取名此集,以寓其夢想之思」。論者謂先生泊于宦途,聲利不攖于念,匪獨(dú)浮湛外寮時。勝踐名區(qū),翛然孤寄。即當(dāng)荷特知、膺榮遇、揚(yáng)歷彤庭青瑣之班,而謝公寢處自有山澤,間儀元規(guī)之風(fēng)范,獨(dú)存丘壑也。集名《蠶尾》,殆與《漁洋》諸集命名略同。商丘宋公因以黃魯直自號山谷、涪翁為比,不可謂非知先生者。而猶不盡此也。竊考先生使粵還朝,念封公祭酒府君年垂暮,乞假遄歸,乃請急之日即封公捐館之辰,相距止十日不及見,終天之痛逾深。摩挲手澤,號泣松楸新阡,寫哀一篇,凄其欲絕。瞻云之嘆,百倍懷英。由是故園枌梓,將有終焉之志,茹紫芝于商顏,薦春蔬于鄉(xiāng)國。其見于先后懷人之什、家訊之章,往往三致意焉。第以主眷便蕃,難遂初服。服既闋,旋赴闕廷,未幾南臺執(zhí)法,西樞握兵,公望公才,益與經(jīng)國之文章聲名并峻。身在魏闕,正不敢以心居江海任達(dá)鳴高。夫子述卿士大夫之行曰:「夙夜匪懈,以事一人?!褂衷唬骸纲砼d夜寐,無忝爾所生?!谷缦壬?,不亦忠孝兼?zhèn)?,而君父交致其誠也哉!然則先生之詩,謂之《四牡》「懷歸」之詩,可也;謂之少陵一飯不忘之詩,亦可也。余故舉名集之義而推原其說,俾后之學(xué)者油然有所興感焉。程哲拜識,壬辰元巳日。
蠶尾詩集·自序
兗鄆之境多湖陂,而小洞庭最著,湖之左有蠶尾山焉。唐天寶十二載,太守蘇源明宴五太守于此,作歌曰:「小洞庭兮牢方舟,風(fēng)裊裊兮離平流。牢方舟兮小洞庭,云微微兮連絕陘。仍瀾壯兮緬以沒,重巖轉(zhuǎn)兮超以忽?!褂指柙唬骸冈鲁文饷骺詹?,星磊落兮耿秋河。」歌詞既古質(zhì)類漢人語,而其湖山之勝又曠邈靚麗,能使臨汎者徬徨、登眺者遲夷怊悵而忘返。于是小洞庭之名與源明之詩并傳圖牒,令狐氏之言足徵也??滴跫鬃佣璺畛?,往祀南海,過東平,會大雪連日夜。遙望湖中,天水相際,有數(shù)蠃隱現(xiàn)于煙靄滅沒之間者。土人指似曰:「此蠶尾山也。」時風(fēng)雪寒冱,又迫王程,不得往。既南行數(shù)千里,猶時時夢見之。昔韓退之嘗作《鄆州溪堂詩》,盛稱其蒲蓮蒹葦、蘋菰龜魚之產(chǎn)。予卒卒未暇問溪堂所在,度其勝,未必及此湖,而源明之歌詩直駕退之而上。予稱鄆之山水獨(dú)在此,不在彼,蓋亦未可以為過也。予家濟(jì)南,所居在長白之麓、錦秋湖之陰,距鄆五百里。予方備員于朝,即舊隱數(shù)椽,未能退而偃息乎其間,豈暇謀及數(shù)百里之外,私其名勝,使為吾有哉?亦聊以寄吾懷焉而已。偶次甲子使粵以前及丁卯以后詩、庚午以后雜文,稍成卷帙,遂以「蠶尾」名集,而又書其命名之意,以喻吾懷焉。漁洋山人王士禛序。
蠶尾詩集·原序
古今詩人,莫不以李杜為絕詣矣。李杜而外,無有相雄峙者乎?曰:曷為而無也?退之、子瞻,后李杜而詣其極者也。然則退之、子瞻襲李、杜為之乎?曰:前乎有李、杜焉,后乎復(fù)一李一杜,則不得為絕詣矣。李之與杜,固不相襲者也。退之學(xué)李、杜,而非李、杜也;子瞻學(xué)李、杜,尤學(xué)退之,而究非李、杜,亦非退之也。李、杜之作,漢魏以來詩人之總萃,得乎風(fēng)雅之傳之正者。昌黎則加恢奇焉、排奡焉,而一變矣。至子瞻,則加贍博焉、整比焉,以恣行其奇奡者,而又一變矣。然其歸要于禮義,其用使人各得其情性,則亦猶之正而已矣。此四君子之所以各詣其極,而更數(shù)百年以來未有起而配之者也。然如有起而配之者,將為李、為杜,為退之、子瞻,以肖其形模乎?抑又有別異于四君子者也?我?guī)熜鲁峭跸壬?,以詩名海?nèi)者四十年,自縉紳先生下至縫掖士,言詩者必歸之先生,聞焉而慕,見焉而悅,自度其力之必不能至焉而服,爭相趨而師尊之,極一世之宗工秀人無異詞?;蛞詾樘?、子美,或以為退之、子瞻,固皆擬之而得其倫矣,然而先生實(shí)不為李、為杜,為退之、子瞻者。其澄淡簡遠(yuǎn)者,得之二謝、淵明、王孟、韋柳;其舒和高暢者,得之何劉、鮑照、沈宋、王昌齡、李頎、錢起之徒;其抑揚(yáng)遒壯,得之子建、公干、子昂、達(dá)夫、常建、杜牧之諸人;其風(fēng)容色澤,亦間而為徐庾、溫李。而時時出其力,與太白、子美、退之、子瞻馳騁角逐,則不見其毫釐分寸之不迨焉。至由四君子而下數(shù)之,如放翁、石湖、趙閑閑、元遺山、高季迪、李西崖,世皆號為詩人之宗者,以視先生,抑亦莫之及也。學(xué)者以先生追配太白、子美、退之、子瞻,固有不相同而相雄峙者乎?夫歷唐宋以來千有馀年之間,止此四君子挾辀而起,而他皆不得而頡頏焉,何造物者之生才若是其難也!然以四君子之魁壘杰出,各極其才之所造,而不可齊以一致,先生起而配之,更有以自別于其間,何造物者之生才又若是其奇也!然后知豪杰之士能自拔于千古者,雖極其所傾心而學(xué)之之人,未有肯一襲其陳跡而為之者也。先生《漁洋》前后集及《蜀道》《南海集》之刻,學(xué)者幾于家有其書矣。復(fù)次其乙丑以來之詩為二卷,謂之《蠶尾集》。先生曰:「我少壯時,歲得詩不下三百首。今十年之中,而所作止是。子其為我序之?!乖普聡L見向之為詩者,人盡曰「我?guī)熓⑻啤?,而?guī)摹聲響,汩喪性靈已甚。自有先生之詩,唐人之真面目乃出,而又上推漢魏,下究極于宋元明,以博其旨趣而發(fā)其固蔽。以迄于今,海內(nèi)才人輩出,則又往往自放于矩矱,以張皇譎詭為工,滔滔而莫之反。先生近年遂多為淡泊之音,以禁其囂囂無益者。雖向之所作,極其意所欲言,未嘗一語有溢于情性禮義,而今尤范以性情禮義之正,使之自唐而溯之,以不遠(yuǎn)于風(fēng)雅之傳,亦猶之窮河源者必返之昆崙星宿,溯江流者必返之沃焦羊膊。此則先生茲集之微意歟!云章不敏,所謂「不造其堂,不嚌其胾」者。然以太學(xué)弟子,從先生游有年矣。前之所言,乃天下所共見于先生,非自云章發(fā)之也。后之所言,則先生以詩立教之旨,而是集之刻,尤愿與世之同志潛思而知本也哉。其曰《蠶尾集》,取之東平之山在小洞庭河中者,唐蘇源明《宴游詩序》有「左拂蠶尾」之言,而先生詩亦有云「積雪明蠶尾,浮云下洞庭」者,可以想見其處云。嘉定門生張云章謹(jǐn)序。
蠶尾續(xù)詩集·序
昔者賡飏之作肇自虞廷,尚矣。嗣此,則成周一代為極盛。維時朝廷郊廟樂歌之辭,詠嘆流連,皆屬圣人之徒,竭其表章而抒其忠愛,而雅、頌傳焉。卜氏之序曰:「雅者,正也,言王政之所由興。頌者,美盛德之形容,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?!古c夫「以一國之事,系一人之本」者,其體不侔。故風(fēng)取言情,雅、頌則宣豫導(dǎo)和,奮至德之光而著萬物之理。藉令運(yùn)世之功德稍或弗備而弗醇,雖欲鋪張揚(yáng)厲之,無由也。我皇上秉徇齊天縱之姿,懋健行時敏之學(xué),問俗則薄海近光,攻昧則鬼方革面。圣神文武,廣運(yùn)難名。言之不足,而長言之;長言之不足,而不知手之舞之、足之蹈之。此真其時,要必有經(jīng)世大儒應(yīng)運(yùn)而出,高文典冊,蔚為國華,始克媲美乎《采薇》《天?!贰都茸怼贰都贅贰分?,匹休乎《時邁》《酌》《桓》之什也。其吾師新城先生乎!先生《蠶尾續(xù)集》凡若干卷,首冠以進(jìn)呈雅頌三篇,敷文摛藻,義密思精。雖《卷阿》矢詩、清風(fēng)作頌,何以過之?中間《南?!贰队阂妗芬约皻w田諸集,亦多就于一人,或?qū)儆谝粐?,似不盡關(guān)盛德之形容。然告成功而言王政,莫不有以寄吾表章忠愛之情。故即單辭短句,悉可被諸管弦,垂諸永永,不惟沨沨乎雅頌之遺音、卓然成周一代同風(fēng),直且與虞廷歌敘之休爭烈于勿壞,詎不偉哉!穆伯長嘗稱退之《元和圣德詩》《淮西碑》、柳雅章之類制作如經(jīng),聳唐德于盛漢之表。以視先生之遭逢,而韓、柳又將避席矣!門人程哲拜書于七略書堂。
蠶尾續(xù)詩集·原序
本朝海內(nèi)詩人,自學(xué)士大夫以迄布衣隱逸,亡慮數(shù)百家,必稱新城王阮亭先生為第一,非余一人之私言也。學(xué)者誦法其詩而推尊之者,四十馀年矣。先生自少通籍,不欲早仕,杜門攻詩,聚漢魏、六季、四唐、宋元諸集,無不窺其堂奧,故能兼總眾有,不名一家。而撮其大凡,則要在神韻。畫家逸品居神品之上,唯詩亦然。司空表圣論詩云:「梅止于酸,鹽止于咸。飲食不可無酸咸,而其美常在酸咸之外。」余嘗深旨其言。酸咸之外者何?味外味也。味外味者何?神韻也。詩得古人之神韻,即昌谷所云「骨重神寒」。詩品之貴,莫踰于此矣。先生編年諸集,版行者甚夥,《蠶尾集》最后出。今又輯為《續(xù)集》,自京師寓書,命余序。余瓣香于先生者最久,憶廿年前客淄川,寄二詩呈先生,先生輒謬稱之。嗣是浙人游京師者輒首問余,重以余未通顯,為海內(nèi)人才惜。嗟乎!先生交游及門滿天下,余何以得此于先生哉?是集起乙亥,迄甲申,先生官少司農(nóng)以至今大司寇京師之作,中間甲子使粵、丙子使蜀詩亦與焉。其風(fēng)格高夐,如少陵夔州以后詩,不煩繩削而自合,而清遠(yuǎn)蕭澹,則仍自陶、韋門庭中來,信乎舍筏登岸時也。先生夙有歸志,屢請未果。今年冬,獲賦遂初,角巾歸里。籃輿筇杖,逍遙乎長白、錦秋之間,著書必日益富。余以先生未至西湖為欠事,擬邀先生留題湖山,用補(bǔ)全集之缺,俾南方學(xué)詩者幡然一軌于正,先生儻有意乎?作者良難,真詩尤絕少。吾愿讀先生詩者,先求先生之神韻,而會意于色聲香味之外,庶可與參詩家最上乘也夫!康熙甲申十月,錢唐后學(xué)吳陳琰謹(jǐn)序。
蠶尾續(xù)詩集·總述
吾師新城先生,八歲能詩,伯氏西樵吏部授以裴王詩法。
及在揚(yáng)州,所交皆當(dāng)世名賢,高齋視事之暇,金陵、京口、姑蘇舟車游覽之馀,題詠滿大江南北。
庚子秋,符升辱收門下,盡得受而讀之,因集其順治丙申以來至辛丑紀(jì)年之作較讎之,為《阮亭詩》之刻,此專集所托始也。
久之,先生復(fù)自取千三百馀首,刪其什六,益以《過江》《入?yún)恰贰栋组T》前后諸集,都為一編,凡二十二卷。
由是甲辰前廣陵所作、乙巳后禮部所作,斐然畢備,屬同門生王立極鐫之吳門。
此漁洋前集之再刻也。
康熙壬子秋,祗奉朝命,典試益州,有《蜀道集》二卷、《蜀道驛程記》四卷。
其詩高古雄放,觀者驚嘆,比于韓、蘇海外之篇。
戊午春,膺皇上特達(dá)之知,擢授翰林侍講,尋下徵其詩,錄三百篇以獻(xiàn),謂之《御覽集》,未敢專行。
庚申冬,拜國子祭酒。
符升時官膳部,從游無間晨夕,乃更裒其辛亥迄癸亥之詩,得十六卷,重為編次,曰《京集》,曰《蜀集》,曰《家集》,此漁洋續(xù)集之三刻也。
甲子冬,以宮詹受命秩祀粵海,有《南海集》二卷。
符升同門生金居敬僭序其端,而《粵行三志》三卷、《皇華紀(jì)聞》六卷、《廣州游覽志》一卷附之。
此一時一地專為紀(jì)錄之四刻也。
方使車之南行也,雪阻東平,望小洞庭中有蠶尾山,為唐蘇源明宴賞地,因取以名其山房。
退食之暇,合戊辰至乙亥詩及碑版記序雜文,為《蠶尾集》十卷。
而古文詞之前此者,復(fù)別為《漁洋文略》十四卷,雪苑宋先生為之作序以傳。
此詩文合集之五刻也。
丙子春,以少司農(nóng)祗命祭告西岳、西鎮(zhèn)、江瀆,有《雍益集》《秦蜀驛程后記》《隴蜀馀聞》各一卷。
蓋先生游歷所至,必討論其山川風(fēng)俗、古今人物之本末。
隴蜀既舊游之地,已詳具《驛程記》中,而此又紀(jì)其所未備者也。
丁丑夏,屬婁江通政錢公郵寄,且以總序見委。
先生之言曰:「再使秦蜀,往返萬里,得詩才百馀篇,皆寥寥短章,無復(fù)當(dāng)年《蜀道》《南?!泛婪胖瘛?div id="vk6ebyv" class='inline' id='people_67238_27_22_comment'>
然覽古興懷,得江山之助,生色有加。
擬諸《眉山集》中所分紀(jì)行、游覽、古跡、寓興諸篇,殆兼而有之。
」此又一時兩地再為紀(jì)錄之六刻也。
其間《驛程》《紀(jì)聞》等書凡六種,略如昔人隨筆總錄之例。
又有五言詩、七言詩及《唐賢三昧集》《唐詩十選》三書,獨(dú)發(fā)明司空表圣、嚴(yán)滄浪論詩微旨,與詩集并行,為世所宗法。
此又先生諸集外之別刻也。
其他著述已成書者,則又有《國朝謚法考》一卷、《池北偶談》二十六卷、《居易錄》三十四卷、《五代詩話》《古歡錄》各若干卷,皆集外單行。
然則先生之才名、之治狀,所早見于江郡、不盡于文詞者,施之大用,正不可量。
而即此等身之業(yè),傳自名山,固已章章若是。
于是諸大君子之論其詩者,自蒙叟先生以下,凡數(shù)十家,足以觀詩家總萃之大意;論其文者,以謂原本經(jīng)史、斟酌唐宋,卓然為一大家,當(dāng)以雪苑先生為定論。
此皆當(dāng)代名流所共見共聞,毋容門下士之更贊一辭者也。
特取四十年來請業(yè)于幾席之前者歷為敘之,聊志較讎之本末云。
昆山受業(yè)門人盛符升謹(jǐn)述,時年八十有三。
〖右家君門人盛侍御誠齋先生題《雍益集》首總述一篇。
此后又有先生同國子祭酒曹峨眉先生所編《精華錄》十卷,又《唐人萬首絕句選》七卷、《香祖筆記》十二卷、《古夫于亭雜錄》六卷、《漁洋詩話》三卷、《分甘馀話》四卷,及斯集詩文,先生皆不及見矣,并識于此。
男啟涑、啟汸、啟汧謹(jǐn)記?!?div id="y5xhnk5" class='inline' id='people_67238_27_38_comment'>
衍波詞·序
蘭陵鄒祗謨吁士撰 蓋聞之弇州曰:《花間》者,《世說》之靡也;《草堂》者,《文選》之變也。而余以為不然。《花間》句雕字琢,調(diào)或未諧,句無不致,是昌谷之靡也;《草堂》音協(xié)調(diào)流,句或未研,體無不秀,是西昆之變也。至所云「字必色飛,語必魂絕」,則美出自然,誠非緣借矣。常試論前代諸家:文成之于元獻(xiàn),猶蘭亭之似梓澤也;新都之于廬陵,猶弘治之似伯玉也;瑯琊之于眉山,猶小令之似大令也;公謹(jǐn)之于稼軒,猶宣武之似司空也;逮黃門舍人之于屯田待制,直如曹劉之于蘇李。遂覺后來益工,然未有如吾阮亭者也。阮亭年少才豐,無所不擅。千古文義書詞,直欲一時將去。即如詩馀一事,于阮亭直雕蟲耳,而以余讀之,篝燈蕭寺,中夜瑯瑯,覺十年中離別之苦、哀樂之多,無不怦然欲動,而艷思綺語,令人手推口維而不能解,則阮亭之移我情與我情之合于阮亭,誠有不自知者,又何「色飛魂絕」之足擬也哉!如余舌本作強(qiáng)、筆底如椎,偶賦短言,無關(guān)佳事。即至同里諸子好工小詞,如文友之儇艷、其年之矯麗、云孫之雅逸、初子之清揚(yáng),無不盡東南之瑰寶,以視阮亭,并驅(qū)中原,猶恐不免為黃沛耳。(錄入:天印山人周沛。)
維基
王士禛(1634年9月17日—1711年6月26日),小名豫孫,字貽上,號阮亭,別號漁洋山人,齋號蠶尾山房,人稱王漁洋,山東新城(今山東桓臺)人,清代文人,進(jìn)士出身,康熙年間官至刑部尚書。工詩文,勤著述,著作有《漁洋山人精華錄》、《池北偶談》等五百馀種。卒謚文簡。

人物簡介

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
【生卒】:1640—1717 【介紹】: 清浙江石門人,字孟舉,號橙齋,又號黃葉村農(nóng)??滴鯐r貢生,官內(nèi)閣中書。旋歸隱。與呂留良合選《宋詩鈔》,又有《黃葉村莊詩集》。
晚晴簃詩匯·卷三十九
吳之振,字孟舉,號橙齋,又號黃葉村農(nóng),浙江石門人。官中書科中書。有《黃葉村莊集》。
詞學(xué)圖錄
吳之振(1640-1717) 字孟舉,號橙齋,別號竹洲居士,晚年又號黃葉老人、黃葉村農(nóng),石門(今桐鄉(xiāng))洲泉鎮(zhèn)人。
順治九年13歲應(yīng)童子試,與呂留良定交,試后又與黃宗羲兄弟交往。
舉貢生,以貲為內(nèi)閣中書,不赴任。
性淡泊。
康熙二年與呂留良、吳自牧合編《宋詩鈔》,收錄宋詩成集者84家,凡94卷。
又選施國章、宋琬、王士禎、王士祿、陳廷敬、沈荃、程可則、曹爾堪8人詩為《八家詩》刊刻行世。
十二年去北京訪求宋人遺集,與復(fù)社詩人冒襄、長洲尤侗、汪琬、錫山嚴(yán)繩孫、工部尚書湯斌等訂文字交。
南歸時,冒襄等為之餞行,吳之振于席間賦《種菜詩》以言志,眾人和之,后匯編成《種菜詩倡和集》。
筑別墅于石門城西,因愛蘇子瞻名句"家在江南黃葉村",便命名為黃葉村莊。
生平銳意于詩,兼工書畫。
撰有《黃葉村莊詩集》及后集、續(xù)集、《德音堂琴譜》等。
清詩別裁集
字孟舉,浙江石門人。○宋代詩,前此無選本。孟舉刻《宋詩鈔》,共百數(shù)十家。己所成詩,亦俱近宋人。
黃葉村莊詩·序
黃葉村莊,吾友孟舉學(xué)古著書之所也。蘇子瞻詩「家在江南黃葉村」,孟舉好之而名其所居之莊者也。天下何地?zé)o村?何村無木葉?木葉至秋則搖落變衰。黃葉者,村之所有而序之必信者也。夫境會何常?就其地而言之,逸者以為可掛瓢植杖,騷人以為可登臨望遠(yuǎn),豪者以為是秋冬射獵之場,農(nóng)人以為是祭韭獻(xiàn)羔之處,上之則省斂觀稼、陳詩采風(fēng),下之則漁師牧豎、取材集網(wǎng),無不可者。更王維以為可圖畫,屈平以為可行吟,境一而觸境之人、之心不一。孟舉于此,不能不慨焉而興感也,覺天地之浩邈,古今之寥廓,無一非其百感交集之所得于心、形于腕。于以為詩,而系之黃葉村莊,意有在也。孟舉于古人之詩無所不窺,而時之論孟舉之詩者必曰學(xué)宋。予謂古人之詩,可似而不可學(xué),何也?學(xué)則為步趨,似則為吻合。學(xué)古人之詩,彼自古人之詩,與我何涉?似古人之詩,則古人之詩亦似我,我乃自得。故學(xué)西子之矉則丑,似西子之矉則美也。孟舉詩之似宋也,非似其意與辭,蓋能得其因而似其善變也。今夫天地之有風(fēng)雨陰晴寒暑,皆氣候之自然,無一不為功于世,然各因時為用而不相仍。使仍于一,則恒風(fēng)恒雨、恒陰恒晴、恒寒恒暑,其為病大矣。詩自三百篇及漢魏六朝、唐宋元明,惟不相仍,能因時而善變,如風(fēng)雨陰晴寒暑,故日新而不病。今人見詩之能變而新者,則舉之而歸之學(xué)宋,皆錮于相仍之恒而不知因者也。孟舉之詩,新而不傷,奇而不頗,敘述類史遷之文,言情類宋玉之賦,五古似梅圣俞,出入于黃山谷,七律似蘇子瞻,七絕似元遺山,語必刻削,調(diào)必鑿空,此其概也。不知者謂為似宋,孟舉不辭;知者謂為不獨(dú)似宋,孟舉亦甚愜。蓋孟舉之能因而善變,豈世之蹈襲膚浮者比哉?世之尊漢魏及唐者,必以予言為抑孟舉;世之尚宋者,必以予言為揚(yáng)孟舉。悠悠之論,非但不知孟舉,實(shí)不知詩。然則讀孟舉詩,得其系之黃葉村莊之義,則思過半矣。橫山葉燮序。
尋暢樓詩稿·序
孟舉之詩,神骨清逸而有光艷,著語驚人。讀者每目瞤而心蕩,如觀閻立本、李伯時畫天神仙官,旌導(dǎo)劍佩驂駕之飾,震懾為非世有,然不敢有所嗜愿,為非其類也。凡為詩文者,其初必卓犖崖異,繼而騰趠絢爛,數(shù)變而不可捉搦,久之刊落,愈老愈精,自然而成。今孟舉方當(dāng)卓犖崖異與騰趠絢爛之間,固宜其驚人如此,所謂小稱意則人小怪,大稱意則人大怪。孟舉正須問其稱意何如昔人耳。人知我而驚,不知我亦驚,直不可以此介意也?;缸T、侯芭不足以知楊雄,而待韓愈知之;李翱、皇甫湜不足以知韓愈,而待歐陽修知之。若李白、杜甫之詩,則又近白、甫時之韓愈知之,宋人因而師承焉,今人又未之知也。然則惟作者而后能知作者,自古為然。而作者之出也,或駢肩而生,或數(shù)百年、一二千年而生。吾同時無其人,則必待之?dāng)?shù)百年、一二千年有黃口后生焉,足以竭吾之長而攻吾之短,此真吾之所戁畏而托命者也。目前紛紛廣座長麈、拈黑道白,如土蠓野馬,其不足與于斯文也明矣。而今人舐筆蘸墨,方以此曹之喜憎為是非趨背。得其譽(yù),便可罵阮籍為老兵,訶杜甫為村子;一為貶毀,則志惑氣索,如喪家失父,不可自立于門戶。諺所謂「以盲引盲,相將入坑」,殊可劇嘆也。歸有光目王世貞為「妄庸巨子」,世貞曰:「妄則有之,庸則未也?!褂泄庠唬骸肝从型挥拐摺!箽w之文至今可傳,以其意中能無此巨子也。今天下之巨子,其出世貞下又不知幾何。使吾之所為為其所稱嘆,則必為前與后之作者所噦詈矣;為其所詫異,則必為前與后之作者所疑而抉摘矣;為其所屏棄不復(fù)置目,然后必為前與后之作者所笑視莫逆矣。今孟舉雖不為所喜,而猶為所驚怪。其于作者,尚未知何如也。然孟舉進(jìn)方銳,將數(shù)變而不可捉搦以底于成,則其驚怪益甚,其為屏棄不復(fù)置目,終所必至,顧在孟舉能卒不以此曹介意否耳。陸務(wù)觀曰:「外物不移方是學(xué),俗人猶愛未為詩?!褂嘧x此句,輒自咎訟平生言距陽明而熟于用處,不事檢束,正坐陽明無忌憚之??;為詩恨偽盛唐而未離聲律,兩騎夾帶,猶為所牽挽。思欲坐進(jìn)古人,所待于后甚遠(yuǎn)。不汲汲有求于今世者,心知其甚難,然不敢不與孟舉同厲之也。南陽村友晚村氏序。 (此老友晚村序余癸丑以前作也。晚村墓有宿草,余年齒亦衰頹,學(xué)業(yè)日益荒落。重閱此序,念老友勉勵之語,不覺淚漬于紙也??滴跫仔缍罩裰菥邮繒?。)
黃葉村莊續(xù)稿·序
黃葉村莊續(xù)稿一卷,予叔父橙齋先生丁丑以后六年間所作詩也。前集八卷,皆先生所手定。自丙子季冬臥闥,遭絳云之燼,先生跳身烈焰中,支體潰灼,僅而獲全。自時厥后,先生見彌超,學(xué)彌劭,世事不復(fù)罩眼。常擬筑別業(yè)讀書歸老,顏之曰「補(bǔ)衲庵」。雖不果就,而平居坐臥一小閣,蒲團(tuán)棐幾,一爐一編,優(yōu)游其中,未嘗輕出也。四方車馬造謁與交游過從問字者,輒戒門以絕。即詩文一道,平昔所深知篤好者,亦嫌于炫露,幾欲焚棄筆硯。然海內(nèi)詩筒詞版往來徵索者無虛日,先生不欲過絕人情,亦時時牽率應(yīng)之。憶嘗侍側(cè),見案間側(cè)理填委,客坐廳事相促迫,先生率爾捉筆疾書,不移時,悉發(fā)遣去。初疑倉卒應(yīng)付、不經(jīng)意之作,已而回環(huán)吟咀,各有意理,而辭句之工、格律之細(xì),又無論已。此不獨(dú)挾兔園冊、剽賊獺祭以誇多斗捷者無從望其項背,即作家宗匠刻意雕鎪,亦有攀躋不上者矣。然每不自愛惜收拾,甫脫稿,旋棄去。頻年所作,都流散于門人親友間。其甚者或落長須赤腳之手,以為窗糊藥裹。予每見,輒掇取之。積之既久,頗亦盈帙,蓋半抄于友人篋衍所貯,半搜之敝楮渝墨之馀,而其散亡遺佚、無從蒐輯者,已不知其幾矣,良可惜也。歲暮無事,料簡巾箱,因盡出而匯集之。客見而憙曰:「海內(nèi)仰望先生近作久矣,而恨不得見也。盍付之梓,以慰其饑渴乎?」予曰:「此非先生意也。今世操觚之家,所謂未有長卿一句,輒災(zāi)木費(fèi)紙,投贄干時,馳逐榮利之場,集止津要之地,附末光而分馀潤。先生方惄焉傷之,故年來匿影村莊,深悔姓名落于人間。即偶然酬應(yīng)之作,亦如浮云太虛,過而不留。窺其心,且不欲以詞章末技與學(xué)士大夫、騷人墨客斗新奇、較工拙以爭長于詞場吟社之間,況鏤版流播,跡同衒鬻,不幾與釣名營進(jìn)者同類而共道乎?故知非先生意也?!箍驮唬骸鸽m然,歐陽子不云乎:聚多者終必散。茍不及今為可久計,異日者保無湮沒淪落之患乎?夫纂輯家集,無使隕墜者,子弟之責(zé)也。曷不刻之塾門,垂示子姓,并使鄉(xiāng)邦晚進(jìn)有所矜式考問,以庶幾于大雅之克繼,所得孰多乎?」予感其言,因謀之武岡、瑞草兩弟,亦各出所藏,并甲戌元旦及乙亥春正雨雪、喜晴、公宴四詩合之,得古今詩二百二十馀首,相與排纘編次,釐之為若干卷,固請于先生而授梓焉。讀是編者,當(dāng)求其義蘊(yùn)之弘、寄托之遠(yuǎn)與夫沉浸含咀之深,斯得之矣。若徒于抽黃對白、章絺句繪間賞之,非今日編纂之意也。刻既成,因記其緣起于此。侄景淳謹(jǐn)識。
黃葉村莊詩后集·序
黃葉村莊詩,其初集先生所自訂也,續(xù)集則令子武岡瑞草及其小阮弈亭所搜緝編次也。自時厥后,又垂八九年,先生年彌高,學(xué)彌邵,詩亦益精詣融脫,如少陵之老去律細(xì)、東坡之海外文章,昔人所謂「精能之至」者也。然先生之詩率然漫成,或口占,或授簡,初不置冊本。又書法妙天下,片紙脫稿,旋為人攫去,或藏弆,或博易,遂并詩失之。先生既不自省錄,而余數(shù)年來鹿鹿,時奔走長安道上,瑞草亦有負(fù)笈成均之役,武岡復(fù)遷居外舍,遂不及盡收錄,所存者僅十之二三耳。今年首夏,余公車罷歸,即仝瑞草昆季校輯,促付諸剞劂氏。第皆從零星收拾,故都無年次先后。又先生篤于故舊老友,晚年往來詩版,時復(fù)把玩,寓落月屋梁之意,而后學(xué)及子弟片語之佳,亦汲引獎借,故集中仿右丞、拾遺例,附入一二倡和篇什,亦先生意也。嗟乎!先生之詩,沾丐海內(nèi)久矣。世徒賞其工妙而不究其由來,正如讀昌黎集,但見其章妥句適,而所謂「茹古涵今,不可窺校」者,則未之睹也。余館橙齋,與先生朝夕者十馀年。每見先生詩,大都成于對客談笑、酒闌游衍之馀,初若不經(jīng)意,然他人旬鍛月鍊、苦思力索而未至者,先生以自然得之;從來苦捷敏者負(fù)蛟螭螻螾之譏,費(fèi)推敲者蒙刻楮雕肝之誚,先生獨(dú)兩兼之。此正非可卒乍襲取,蓋才分既卓,學(xué)識絕高,而功力更復(fù)深至,乃克臻此境界。余嘗謂先生非徒以詩鳴者也,特其胸中蘊(yùn)負(fù)之奇偶寓于詩而一發(fā)之耳。讀是集者,涉其津而溯其源,知其詩之所由來,無徒炫耀于絺章繡句而從事于本原,庶不負(fù)作者之苦心矣。余非敢序先生集也,因與先生周旋久習(xí),知先生學(xué)問本末,因?yàn)橹甘酒涠艘?,愿與世之讀先生詩者共勉之而已??滴跞沙綒q端午前三日,后學(xué)徐煥識。
重刊黃葉村莊詩集·跋
先六世祖孟舉先生自編《黃葉村莊詩》八卷。又《續(xù)集》一卷、《后集》一卷,則五世祖武岡公及五世叔祖瑞草公所輯,板藏家塾,閱二百年。庚申之變,付之一炬??祲坌值鼙軄y滬上,購得印本,欲謀重刊,而力有未暇。閱數(shù)年,服官于吳,稍有俸入,復(fù)構(gòu)祠宇,乃以此本付梓人。又《黃葉村莊圖冊》及國初巨公題種菜詩原本經(jīng)同邑蔡硯香廣文刻石者,亦以重資購得。復(fù)得漁洋、鈍翁諸老送行詩墨跡,并附于末。先生學(xué)行箸海內(nèi),無俟論述。獨(dú)是數(shù)百年手澤,經(jīng)兵火蕩析之馀,巋然尚存,若有神物護(hù)持。俾得再刊,以餉后學(xué),則誠小子之所深幸也。工既竣,謹(jǐn)書緣起于卷尾。光緒四年正月,六世孫康壽謹(jǐn)志。

人物簡介

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
【介紹】: 清山東新城人,字禮吉。
王士祿弟,王士祜、王士禛兄,亦有才名。
有《掄山集選》、《掄山詩馀》。
晚晴簃詩匯·卷二十六
王士禧,字禮吉,山東新城人。監(jiān)生。有《十笏草堂集》、《抱山集選》。